第八十四章 生死诀别(三)
蛇爷闯荡江湖几十年,现在已经步入花甲之年,见惯了打打杀杀勾心斗角,江湖风雨早已经动摇不了他湖水般的心神。但是今天不同,今天的聂王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戾气,让蛇爷这个老江湖都感到不适应。 “《蚨雉三篇》既然是本旷世奇书,天丰南又势在必得,他就不会轻易放过蛇爷……和您的师弟。蛇爷倚靠着黄沙大漠可以安稳至今,那您的师弟呢,他又是怎么逃得过天丰南的追讨的?” “你到底是谁?”蛇爷的声音发了狠,音调明显提高了几分,眼神中就要射出怒火来。怒目圆睁脸上竟是一种气急败坏的表情。云墨不清楚为什么看似占尽优势,大局在握的蛇爷会被聂王爷几句似乎无关紧要的话逼到如此境地。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还看不出我是谁吗?”聂王爷一脸堆笑,他很享受这一刻蛇爷的急躁难安。他甚至端起手边的茶碗来轻轻吹了吹淡淡茶烟,一副看戏听曲悠闲享受的神情。 蛇爷不知道被什么击中了愤怒的开关,怒不可遏,甚至没有一点耐心再和聂王爷周旋下去。手里一枚青玉扳指被指力弹出,化作一道青光直取聂王爷手里的茶碗。“咣”的一声脆响,聂王爷手里的茶碗被打的粉碎,碎片散落一地,茶水也溅落一身。虽事发突然,但聂王爷脸上的笑容没有稍变,反而笑得更盛。 “鼎鼎大名的蛇爷,这片大漠不可一世的枭雄,怎么忽然如此沉不住气了呢?” 云墨还想再调侃几句,可被愤怒的蛇爷打断了。 “说,你到底是谁?” 看得出蛇爷已经处于理智的边缘了,再逼他一步可能就会用不理智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情了。 “你再好好看看,看看我是谁,看看眼前站的这个人是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哈哈哈哈……”说完话聂王爷一阵狂笑,笑的让人感觉发毛。 蛇爷的眼神变得疑惑猜忌,难以置信,他眼前的这个人变得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这个在自己严密监控下的傀儡忽然变得不认识了,熟悉的是今天的聂王爷周身气质竟然和自己的一位故人相似。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已经……” “他已经死了是吧?是你亲手把他送上绝路,为了永绝后患,你还下令灭了他满门,全家上下家丁丫鬟在内七十五人无一幸免,尸体就全部埋在了这大漠之中。” “你是聂少宗的后人?” 聂王爷脸上的微笑像是对蛇爷猜中结局的奖励。 “我就是那个七十五具尸体中的一具,从地狱归来找你索命的。” 蛇爷焦躁的脸在他承认了自己是聂少宗后人之后反而变得平静了许多,眼神中又回归了以往的凌厉。 “老夫江湖闯荡几十年,杀过的人连阎王爷的生死簿都写不下了。管你是厉鬼勾魂还是无常索命,又能奈我何?既然是地狱归来的,那就不妨再送你归去。” 谁都知道蛇爷这话不是恐吓,他完全有能力做到。 “当然,我相信有您有这样的能力。不过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您不会只是想亲眼看着我死吧。我相信您没有那么无聊,威名赫赫的蛇爷一路颠簸而来,无非是想知道这个被你控制了十二年之久的傀儡,这个与你配合了十二年的搭档,这个一直以来低声下气的女婿为什么会突然反水。故事讲到现在,我想蛇爷您应该明白了吧。” “你是师弟聂少宗的孩子?十六年前……师弟去世的时候,你应该二十多岁了……不对,师弟没有那么大的一个儿子。” “身份是假的,年龄当然也是假的了。那年我一十二岁,是聂家最小的儿子,聂云泽。”这个名字蛇爷当然知道,只是再次听到心里感到一寒,一种回忆中的寒冷霎那涌上心头。 “云泽,这个名字还是你父亲和我一起推敲出来的。那时候你母亲刚怀上你,还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所以你父亲想了一个‘云’字,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能用得上。我说孩子生在这大漠之中,要不名字加个‘泽’,既有润泽之意又有福泽之恩。你父亲说这个字好,就把名字订作‘云泽’。那个时候真好,每天再忙也可以抽出时间来喝喝茶,聊聊天……” 聂云泽似乎对于这些美好的回忆没有一点感慨,反而是感觉到恶心,他父亲以及他的全家都是被眼前这个人害死的,他实在很难耐得住性子听他把这些美好的回忆讲完。
“我们能不能略过您心里这段美好的回忆,我苦苦等了您这些天,可不是为了和您忆苦思甜的。我知道十年一役我还是输了,报仇雪恨的事情还是没能完成,所以临死之前我想和你有段坦诚的对话,关于我父亲的死。” “师弟的死……我无法辩驳,确实是我的原因。但这并不是我的本意,要怪就只能怪我当时还太稚嫩,和师父学艺三年还根本没有看透兵法计谋,与天丰南斗了五年最终败在了他的离间计下……” 面对故人之子,蛇爷心中颇多感慨,在他内心中对于师弟之死这些年来他诸多悔恨,难以释怀,所以在一开始提到天丰南火烧机云山的时候,他故意隐去了师弟聂少宗的身影,只字未提。这是因为他不敢想起师弟,以免又触碰到自己苍老心灵那一块不曾愈合的伤疤。现在在聂云泽的有意引导下,终于还是谈到了这个话题。既然有意想知道这段经历,蛇爷索性就亲手揭开这个伤疤,和他敞开聊聊那段自己不愿提及的故事。蛇爷把手一挥,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去吧,但处在这么一个境遇之下,风三爷以及风雨雷电四大高手都迟疑了,每远离一步,蛇爷的危险都会增加一倍。所以眼见蛇爷下了命令,几人却是迟迟不肯动身,云墨肖羽二人见大家不动,自己也不敢有动作。 “有什么好担心的,故人之子要和我聊聊家常而已,死不了人的。” 即便蛇爷的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几个人还是不愿意离开,默不作声也无动作。 “多几位看官不好吗?这屋子里不是您的人就是将死之人,多听您一个故事也无妨吧。”聂云泽出言给出一个看起来择中的办法。 蛇爷叹了口气,也没再坚持。这是自己多年来难以释怀的愧疚,他原打算把这份愧疚带进棺材的,到了另一个世界再去向聂师弟解释的。今天竟然能遇到聂少宗的后人,心头一口郁气长舒,那就今天把话摊开来讲讲吧。既然已经决定要说出来了,那也就不在乎多几个人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