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西湖半雨启灵机 佳人一心系西屏
第七十六回西湖半雨启灵机佳人一心系西屏 经此学习,范昭知道自己以前座子围棋的偏见完全源于自己的无知,于是对大清国手心悦诚服起来。根据范西屏的安排,接下来,范昭和齐惜文学习《兼山堂弈谱》。同样,范西屏使范昭和齐惜文先研究半天,自己再讲解半天。范昭醉心围棋之中,竟然忘记了山中时日等闲度过。 江南七月,炎热闷湿,山中却另有天地,清凉怡人。这一日上午,范西屏、范昭和齐惜文去游紫阳山。紫阳山旧名瑞石山,在吴山东南,清平山北,海拔98米,山上多奇岩、怪石、xue窦,南宋时划为禁山,在紫阳山西端石壁上遗有朱熹题“吴山第一峰”的手迹。 紫阳山虽小,奈何齐惜文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双小脚,颤颤悠悠,行得有些艰难,大家只好走走停停。行止一处小石拱桥,齐惜文便要坐在桥头上歇息。齐惜文一脸歉意,道:“先生,是我不好,耽误了先生行程。”范西屏道:“莫要这么说。慢走有慢走的好处,走快了可能会错过一些风景。”齐惜文嫣然一笑,道:“先生说话,总是有深意。” 秋儿道:“少爷,眼见就是山顶了,不如我们先上去?”范昭见秋儿对自己使眼色,知道秋儿定有所图,遂依了秋儿,留下范西屏照顾齐惜文。走在路上无人处,范昭问:“秋儿,何故我们要特立独行?”秋儿笑道:“少爷,这些日子,你没有见到齐小姐对范先生有许多话说的吗?”范昭一下明白了,笑了起来,道:“小丫头,你真是个鬼灵精。你不说,我倒真的忽略了。”秋儿翘翘嘴,道:“少爷,婢子不小了,不能老是叫人家小丫头的。”范昭道:“在我眼里,秋儿永远也长不大的。” 范昭和秋儿说说笑笑,登上山顶,见江湖汇观亭默然矗立,入内登上亭顶,北望西湖青山碧水,南瞰钱塘江浩浩东流,景域广袤,景观丰富。往西是峰石玲珑、岩洞幽奇的“紫阳石林”,鬼斧神工,蔚然奇观。范昭道:“明末张岱在《西湖梦寻》有言:‘一岩一壁,皆可累日盘桓。’诚不余欺也。” 两人倚栏眺望,良久,范西屏和齐惜文才上得亭来,时已正午。江南七月天,说变就变。忽然西湖升起水雾,西面天空乌云渐齐,电闪雷鸣,竟然下起瓢泼大雨,杨公堤、苏堤、孤山卷入一片烟雨之中;三潭映月以东却是日光灼灼。在雨与晴的分界处,从天空自湖面,形成一垂水帘。西边,雨点打在湖面上,万朵水花齐开;曲院风荷处荷花最盛,所幸雨虽急风却小,荷花荷叶随着雨点摇曳身姿。东边,水光潋滟,游船一片。 齐惜文慢吟道:“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秋儿笑道:“文jiejie,此时于那曲院处听音,定是妙极。”齐惜文道:“哦。何以见得?”秋儿纤手一指,道:“你瞧,珠落碧池听棋子,雨打荷花分外新。岂不是美甚?”齐惜文低声道:“‘珠落碧池听棋子,雨打荷花分外新。’meimei好句呀。先生,你怎么看?”范西屏悠然道:“惜文说是好句,必然是好句了。只是,此句似乎忧伤了些。” 秋儿得到夸奖,十分高兴,道:“少爷,东边日头西边雨,婢子第一次瞧着,好生奇妙呀。”范昭不答,盯着晴与雨的交界处。秋儿见范昭这般模样,知道范昭必有所悟,便不再言语。蓦地,范昭身子微微一震,道:“一场好雨,一盘好棋。先生,我终于明白汪汉年弃子战略中的阴阳之妙。” 范西屏面露赞赏之色。齐惜文娇声道:“范哥哥,说来听听。”范昭缓缓道:“阴阳者,天地造化也。万物负阴而抱阳。夫男为阳,女为阴;向为阳,背为阴;上为阳,下为阴。围棋中取为阳,舍为阴。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是以,有取必有所舍,有舍必有所取。汪汉年两虚成一实,虚者不虚,实者不实,虚虚实实,乃阴阳互生之理。” 范西屏赞道:“好。‘虚者不虚,实者不实’,看来,你已经冲破了天限,棋艺更上一层楼了。”范昭喜道:“是,先生。我现在回想那盘棋,瞬间就知道了许多变化。那局棋汪汉年刻意求变,周元服一意孤行,正好唱了反调,方诞生了弃子名局。胜负,对于他们,倒是其次的。” 齐惜文道:“‘虚者不虚,实者不实’,好深奥呀。先生,能不能再给我们讲透些?”范西屏摇摇头,道:“不能。即使真能讲透了,你也仅仅是知道结论而已,对你棋艺提高并无多大帮助。范昭早已经进入了临界状态,刚才机缘巧合,能够顿悟,一则是他天赋使然,二则是他厚积薄发。惜文,你如果潜心学棋,也许有朝一日,你也会如同范昭这般顿悟。” 秋儿喜道:“少爷苦学近两个月,终于破茧成蝶。范先生,以前您要让少爷四五个子,现在能让多少个呢?” 范西屏笑笑道:“不知。也许三子,也许两子,要下过才知道。”秋儿咋舌不已,道:“就这么一瞬间,少爷棋力竟然暴涨两个子了。”齐惜文微笑道:“要不,怎么能说是顿悟呢?!恭喜范哥哥。” 那场雨,来的急,去的也急。未过几时,云散天开,阳光普照。众人玩了一会,便拾步下山。范昭脑子里翻江捣海,棋谱棋招乱飞,只觉得大脑灵光闪动,自己以前下得棋,都不是棋了。
范昭痴痴呆呆,一边想棋,一边向前走,幸好有秋儿扶着他,要不,准摔上一个大跟头。齐惜文走在范昭和秋儿的后面,墨香陪侍在旁边。范西屏走在最后。下到半山腰有一凉亭,挂着一幅对子:世事如棋,一局争来千秋业;柔情似水,几时流尽六朝春。 齐惜文准备入亭休息一下。不料踩滑台阶,向后便倒,范西屏忙伸手接住,将齐惜文抱在怀里。齐惜文身子一软,索性赖在范西屏身上,将头儿靠在范西屏颈间,丝丝发香,钻进范西屏的鼻中。饶是范西屏见多识广,这下也乱了心神,瞬间人傻住了。 墨香轻咳一声,齐惜文满面通红,娇声道:“先生。”范西屏清醒过来,连忙收摄心神,将齐惜文扶起,轻声道:“惜文小心。”齐惜文坐在亭子里,偷偷瞧范西屏,见范西屏低着头,在亭子外踱来踱去,不断扇扇子,似乎心情烦燥,心里暗暗好笑。 回到眉山墅隐时,天色已晚,齐召南已经等候多时了。齐召南宴请之后,与范西屏、范昭茶厅品茶。墨香走了进来,说:“老太爷,小姐有请。”范西屏见齐惜文请齐召南去,心里紧张起来。 齐召南去了半晌,回来后,脸上神色有些不好看。范西屏道:“今日游山,有些累了,西屏想去歇息,先行告退。”齐召南摆摆手,示意范西屏留下,默然良久,长叹一声,道:“范先生,老夫托大,想把小女惜文许配给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堂上一片寂然,不只是范西屏,范昭和秋儿都惊呆了。 齐召南干咳一声,道:“今日范先生与小女游山,小女凉亭失足,为先生所搀扶。此事传扬出去,恐有损小女名节。再者,小女仰慕先生才名,愿意终身侍奉先生。适才小女说了,非先生不嫁,望先生勿推辞。” 范西屏回过神来,道:“齐老,这恐怕不合适。西屏年逾四十,四海飘泊,小姐青春年少,名门闺秀,这怎么能般配呢?!” 齐召南道:“先生之言,老夫已经说与小女听了。怎奈小女对先生仰慕之至,恐难回心转意。” 范西屏一脸坚决,道:“西屏散漫惯了,恐误了小姐终身,此事万万不可。” 齐召南叹口气,道:“既然先生执意不肯,老夫唯有劝劝小女了,还望先生勿因此事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