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如此好花如此月
请输入正文第九十八回如此好花如此月莫将花月作寻常 二十一日清晨,范昭从梦琪房中起来,洗漱完毕,踱到张朝仪房中。张朝仪正指使小丫头坐菊和隐竹煮茶。范昭深吸一口气,问道:“娘子,今儿的茶香有些特别,似与往常不一样。”张朝仪笑道:“为妻正在练习千雪子姑娘的茶道,相公品一杯,说说有何不同。”范昭坐下,举杯微呷一口,清入鼻,甘甜润喉,清洌入肺,远胜平常,赞道:“娘子煮的好茶。这茶水清冽甘甜,远胜平常。千雪子姑娘的茶道果然高明。”张朝仪微笑道:“是。茶叶、茶水、茶道缺一不可,才能煮出这么好的茶。”范昭问道:“这么说,娘子所用的茶水,也非寻常之物?”张朝仪微点螓首,道:“唐刘贞亮在《饮茶十德》中说:‘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志。’RB茶道繁琐,自千雪子姑娘走后,妻身琢磨些时日,有了心得,今儿特地取出旧年收集的花瓣上的雨水烹茶,是故这么香甜。”范昭笑道:“好。以后娘子日日煮茶,我们的孩儿可要大饱口福啰。”张朝仪微微一笑,道:“只是,旧年的雨水只得少许,难寻着呢。”范昭忽然想起《红楼梦》书中记载妙玉收集雨水烹茶之事,遂问:“娘子,这旧年雨水和平常井水山泉水有何区别?”张朝仪道:“雨水从花瓣上收集而来,洁净甘醇,自然不同于普通井水山泉水啦。”范昭略一沉思,道:“若要茶水洁净甘醇,倒也不是难事。”张朝仪举起茶壶给范昭续上茶,道:“山泉水也是上品,只是,味道还是不同于陈年花瓣上的雨水。这些雨水是我出嫁时带来的,平时舍不得用,今儿特意煮给相公。”范昭有些感动,握着张朝仪的手儿,道:“我知道娘子待我好。”梦琪梳好妆,走了进来。范昭道:“难得今儿阳光明媚。吃过早餐,我陪娘子去闲院花园走走。” 闲院里繁花似锦。范昭牵着张朝仪的手,带着梦琪等,信步闲走。范昭看到墙角阴暗处的花叶上依然有露水,遂道:“娘子,‘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这花叶上的露水,是否可比陈年雨水啊?”张朝仪微微摇头,道:“雨后初晴,花叶上的雨滴是最纯净的。花叶上的露水可比不了。”范昭来了灵机,道:“娘子说的是,相公我有法子,让井水变得如陈年雨水一般清甜。”张朝仪笑而不语。梦琪道:“少爷有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范昭道:“先保密。”梦琪笑道:“少爷是想给少奶奶一个惊喜呢。” 原来,范昭想到,大清时代,净化水技术很不发达,所以,花叶上最后留存的雨水就是最纯净的水了。加上陈年雨水中,有微生物略带发酵,时间长了自然会带有甜味。范昭(许时今)记起穿越前和陈慧殊在一起的日子,因而城市的自来水不够洁净,陈慧殊就买了净水器装在家里,还和自己一起学习过净化自来水的一些知识。在21世纪,家用净化水技术并不复杂,基本上是采用“活性炭”来净化水的。许时今掌握了净化水的知识,便上网购买“活性炭”来更换净水器的滤芯。范昭想到这一点,决定试试用上好木炭代替“活性炭”,把井水变得和旧年雨水一样清甜。 散完步,范昭回到自己屋里,吩咐红儿去找上好木炭。红儿愣道:“梅雨要来,少爷是想在屋里烧木炭除湿气么?”范昭笑道:“是泡水。休多问,做成了你就知道了。”红儿跟惯了范昭,知道范昭想法特别,依言欲出去。梦琪走了进来,道:“少爷,外面来了不少贵客,老爷着少爷去胜江楼接待。”范昭无奈,便将“活性炭”泡水的法子告诉梦琪和红儿,要两人去做,等自己晚上回来一起品尝“陈年雨水”。二女面面相觑,虽然觉得范昭的想法荒唐,却也心甘情愿认认真真去做。 原来,颜老爷自从得知皇帝赐亲后,自思女儿不是正室,须得风风光光将女儿嫁入范府,为颜家博得颜面。于是,颜老爷遍请扬州名流来江阴观礼。梅花书院山长姚鼐名誉甚隆,自然在颜老爷的邀请之内。姚鼐与颜老爷交好,且颜老爷经常赞助梅花书院银子,这份人情自然是推不掉的。此事在书院中传开。书生们以姚鼐受邀去江阴赴皇上赐亲酒宴为光彩事,更羡慕范昭娶了扬州有名的大美人,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众书生神往不已。一时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等名言挂在书生嘴上。书生们受此激励,个个用功刻苦,每天书声朗朗,作为山长的姚鼐看在眼里欣慰不已。这一日,书生饭堂吃午饭时,不知是谁提出,要跟随山长姚鼐去江阴观礼。这下不得了,饭堂喧哗起来,个个说没有收到请帖也要去沾点皇恩喜气。姚鼐老于世故,干脆弄出一个“游学观礼”的名堂,说动颜老爷慷慨赞助,把全书院的书生都带去江阴。颜老爷有的是银子,要的就是这个排场,索性将书生“游学观礼”的费用全部包了下来。 姚鼐带着百余号书生,乘坐三艘大船,浩浩荡荡下到江阴。这下,江阴的大小客栈酒楼爆满。好在江阴乃义邦,老板并不乘机哄抬物价。来了这么多人,胜江楼的乐掌柜可晕了头,连忙向范老爷告急。范老爷不敢怠慢,在胜江楼宴请姚鼐及众书生,并差人叫来范昭。颜老爷见书生意气风发,心中甚是得意。 范昭来到胜江楼,从一楼到三楼,挤满了人。范昭瞧见贾大和黄二殷勤招呼客人,言谈举止老实规矩,暗暗点头。六楼设两桌,一小桌是范老爷亲自宴请颜老爷、姚鼐,还有扬州府的三个举人;另一大桌是梅花书院就读的外地举人。范老爷、颜老爷和姚鼐正侃侃而谈。范昭照例坐在范老爷身边,静听长辈们说话。姚鼐不亏是大儒,客套话过去后,就谈到文章,义理、考证、辞章等。红花离不开绿叶,席间,还谈了琴棋书画等。范老爷、颜老爷也是饱学之士,与姚鼐相谈甚欢。范昭时不时点头微笑,凑个热闹。 酒过三巡,姚鼐喝得有些高了,说话断断续续。那三个扬州府的举人闷得慌,便互相小声说起话来。范昭识得其中一个叫梅曾亮,是姚鼐的得意门生,年初范昭在扬州讲学时就是他负责接待的,与范昭相处融洽。范昭低声道:“父亲,孩儿去敬敬那桌举人。”范老爷点头许可。范昭道:“曾兄,同为书院举人,何不过去把酒言欢?”梅曾亮等人早就不耐烦了,顺势离桌去往另一桌。那一桌举人原本在小声吃闷酒,范昭和梅曾亮等四人到来,一下热闹起来。彼此寒喧后,便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激昂言辞,说道起天下大事来。乾隆爷南巡的许多珍闻秘辛,就从这帮举人口中流了出来。范昭见这帮举人一味宣扬圣德,仰高之心表露无遗,暗暗叹息。 酒越喝越多,说话渐渐没了顾忌。冯辉祖和宋逢春贪赃枉法也成举人们的谈资。一个白面白袍书生知道些内幕,大爆猛料。范昭不解,暗忖“此书生不怕祸从口出么”。梅曾亮低声道:“这位是吉庆大人的小公子,名吉祥,官二代。”范昭明白了,点点头。吉祥小公子开了反腐话头,书生们纷纷放言。 一人道:“朝廷对贪腐官员就应该一查到底,前些年江南河道总督周学健被查出贪腐一万六千八百两,坐牢等判,真是大快人心哪。” 另一人道:“曲兄,周学健是因为孝贤皇后丧期剃发才被拿入狱的吧?贪腐只是小罪名。” 吉祥抢过话头,道:“乾隆爷登基后,处理了不少贪官污吏。乾隆五年,河道总督郝玉麟、JX巡抚岳睿、川陕总督鄂弥达等人因为受贿而被降职。不过,鄂弥达跟鄂尔泰有关系,不久又出任湖广总督,老实做官。谁想他儿子在外面惹事生非,皇上知道之后就把他调回京城。” 又一人道:“吉祥兄说的是。皇上登基之时,朝廷有张党、鄂党之争。张廷玉和鄂尔泰两位顾命大臣,各自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目无王法。观大明朝,朋党之争,危害甚深啊。” 吉祥道:“皇上还是有办法的,岂能坐视大臣结党营私而不理?前几年金川战事不利,皇上就借故把张广泗杀了。张广泗本属鄂党,封疆大吏兼掌军权,被杀后鄂党气焰下去不少。听说鄂尔泰死后,鄂党魁首换成了号称西林第一人的胡中藻了。” 曲举人道:“鄂尔泰身为大学士,首辅大臣,病死在本朝十年,天意也。那一年正好发生天象荧惑守心,主灾厄,果然应验了。” 吉祥道:“曲兄此言差矣。‘荧惑守心’主皇族有灾。本朝十三年,孝贤纯皇后崩,这才应验哪。”曲举人和吉祥互不服气,争吵起来。 姚鼐转过醉眼看了一下,道:“治学如斯,何愁汉学不兴?!”敢情,姚鼐还以为举人们在谈论诗词文章呢。范老爷和颜老爷连连点头。范老爷道:“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此乃书生本色。”颜老爷一竖大拇指,赞道:“亲家高啊。” 梅曾亮问范昭:“范夫子,您怎么看?”范昭悲剧了!只因讲学围棋而一举成名,被梅曾亮尊称为夫子,对此,能有什么见解?范昭毕竟是范昭,当即夹一块rou塞进嘴,含糊应道:“天意,天意。”梅曾亮欲待问个明白,忽听一人道:“表兄,原来你在这里。”范昭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表弟太仓李辰逸。范昭惊喜交加,连忙起身拉着李辰逸的手。李辰逸道:“本来,表兄大婚之时就要来的。只是那时爷爷突然生病,不得不留在家中服侍爷爷。如今爷爷身体大有好转,使小弟来观礼祝贺。”范昭道:“表弟来了就好。外公身体康复,父亲就放心了。”
下人加了座位。范昭道:“诸位,我表弟满腹经纶,诸位所争之事,不妨听听我表弟的见解,如何?”众举人称好。于是,吉祥和曲举人你一句,我一句,又说了一遍。李辰逸略一沉思,笑道:“《太上感应篇》有言:‘积善天怀最畅,作jian俯仰难宽。前生造孽几多般。文高侮失意,堕马更羞颜。开塾适逢水决。投人却遇丁艰。枉将性命付流湍。吉星多漏照,庆事总无干。’那些造孽的人,恶神紧随其身,与善神无缘。若是自安天命,却有不同。”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梅曾亮不愧为姚鼐的得意门生,立即明白了李辰逸所指,笑道:“原来,李公子是说‘吉庆避之’的典故。” 曲举人抚掌笑道:“诚然,孝贤纯皇后崩,归于天命,非‘荧惑守心’也。” 这下,众书生都听懂了,哈哈大笑起来。吉祥一脸尴尬,陪笑两下。笑声中,也不知是谁嘟囔一句:“若遇曲生,吉庆避之。”这下,轮到曲举人尴尬,吉祥大笑了。 范昭见他们文人相轻,微微摇头,暗道:“这些书生的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下午,范昭和李辰逸回到范府,安排李辰逸住下,就去往自己的房间。屋内放着一桶井水、一个大铁壶、一篮上好木炭和一叠白纱绵布,张朝仪、梦琪和红儿坐在那,正等着范昭呢。范昭装了大半铁壶井水,取七块小木炭泡进水中,然后,抱着铁壶摇动数下,停了一会,又摇动数下,如此反复三次后,把水倒入一个大碗中。八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住壶口,但见铁壶倒出的水混合着木炭,黑乎乎一片,如同墨汁。张朝仪娇声道:“相公,是煮茶还是写字呀?”梦琪和红儿听,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范昭也不解释,再用棉布把大碗黑水过滤干净,使红儿品尝。红儿道:“少爷,好似多了点甜甜柔柔的味道。”范昭神情一松,道:“对了,就是这个味道。”张朝仪不信,欲亲自品尝。范昭拦住,道:“娘子有孕在身,不可饮凉水,还是煮茶喝罢。”夫妻俩就在房中煮起茶来,居然与旧年雨水味道相若。张朝仪奇道:“相公,这是为何?”范昭得意洋洋,道:“木炭有吸附作用,能吸附溶解在井水里的各种离子与杂质,起到净化作用。因此,相比旧年雨水,口感更佳。”张朝仪一脸疑惑,追问道:“离子是什么?”范昭笑道:“离开的离,儿子的子。”梦琪嘻嘻一笑,道:“少奶奶,少爷想早点抱儿子呢。”范昭道:“琪儿莫乱猜。”张朝仪微摇螓首,道:“不通不通,离属火,怎么能在水中?水中之物,应名坎子才是!”范昭大晕,深深感到自己大错特错了。张朝仪问:“相公身子不舒服?”范昭捧着张朝仪的脸儿,万般怜爱,柔声道:“娘子说得太对了,确实应该叫坎子!”说罢,便在张朝仪脸蛋上轻轻一吻。梦琪低头偷笑,红儿则转过身去。 异史氏曰:范昭谨守21世纪标准好男人的两条基本原则,第一,老婆说的就是对的;第二,如果不是对的,请参照第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