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周之后
“听说今天有一位新总管下来……” “好像是天香小姐带进孙府,可能是未来姑爷!” “不是吧?天香小姐自己带姑爷进府?” “怎么不是?不然你以为人家才进府半月,就真的能被伯符少爷如此赏识,直接来掌管乾坤坊?” “什么掌管乾坤坊……人家是辅助季谋少爷的,只是个师爷!” “那也差不多!” 这时,一个身穿紫衣,碧眼银冠的小孩子冲进乾坤坊,把那些在等候的人吓了一跳,“季谋少爷!” “哼!”那小孩子怒哼一声,旋即就跑上乾坤坊二楼,一个中年男人大叫一声,“哎哎,季谋少爷别走那么快,某家带你去楼上啊——” 账房先生崔久没有跟着季谋少爷走,虽然他不屑那些下人的碎碎语,但崔久不得不承认:真正接管乾坤坊的人,还在后面。 乾坤坊的帘子再一次被掀开,先是几个孙府武卒走进来,看的崔久一愣——伯符少爷真的看重那个人啊。 出现在崔久面前的,先是一对漂亮精致的踏云履,然后是绣着火焰的白底长袍——火焰纹是孙家的标志——然后一个没有戴冠,只用发簪绾起青丝的清秀男子走了进来,双手没有拿着江南士子十分喜爱的折扇,而是随意放在身后。 崔久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当得起书生这个词。 “钱总管好。”崔久率先打招呼。 “钱总管好!” 钱总管先是扫了一眼乾坤坊,感叹一声: “不愧是建业第一赌坊。” 乾坤坊,孙家敛财产业中排名第一的赌坊,取乾坤一掷之意,装修华丽,内部屏蔽外光,赌徒往往一赌而数日,不眠也不休。 他笑眯眯地点点头,“以后在下就要和你们共事,请多多关照。”他顿了一顿,“若是有人做得好,在下必定不吝繁华好词,为其向伯符少爷请功;若是有人做岔了,甚至中饱私囊,贪得无厌……” 钱总管敛下了笑容,“商江,江南,何处不是归乡?” 笑面虎! 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这个词。 忽然钱总管身体一抖,崔久眼尖先一步看见,连忙上前献媚,“钱总管不舒服么?要不要某家为你请大夫来?对了,在乾坤坊的日子其实很闷,如果钱总管在哪家画舫有相好,某家也可以……” 钱总管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不必了,请马上把账目送到楼上,季谋少爷和我要检查一下。”说着他转过头对那些武卒说道,“跟我到楼上,不要在一楼sao扰客人。” 看着钱总管头也不回走上二楼,崔久才如梦中醒般拍了下脑袋,“哎呀某家真是笨啊!不是听闻这钱总管的相好就是‘霓裳’的花魁么,他怎么还看得上那些普通货色,这次得罪人了……” 忽然,楼梯那边传出钱总管的声音,“对了,崔先生,请送一碟瓜子上来!” “好嘞!”崔久仿佛身体反应般马上答道,“马上送上来!” 现在有机会弥补一下了!崔久很是忐忑,送一碟瓜子不知道能不能让那位钱总管稍微平息一下怒气呢? —— 钱总管自然不会在乎崔久的想法,刚才脸色的突然难看也跟他的话语无关。 其实他根本没听清楚崔久说什么。 “钱向!”钱总管刚上二楼,季谋少爷就大声叫道,“我要铃我要铃我要铃——” “好好好给你!”钱总管没好气地将那个一直刮着他脖子rou的松鼠扔给孙季谋,“这家伙老咬我,给你了!” 连忙抱住松鼠铃的孙季谋大喜,“真的?以后我不还你咯,铃要跟我生活在一起咯!” “没问题。”钱向随意坐到孙季谋的对面,“只要你保证它半夜不会来找我就好。” “我用笼子困住它!”孙季谋恶狠狠地说道,脸涨得通红看着掌心的松鼠,松鼠发现他的目光,不屑地转过头去。 “我记得你曾经试过偷走它放到笼子里。”钱向笑道,“然后第二天天香她就看见一个切口完整的笼子了。 “哼!”孙季谋无话可说,话锋一转,“‘天香’?你干嘛叫三姐叫的这么亲热!你说,你是不是想成为我的姐夫!” 仿佛抓到钱向的把柄,孙季谋那胖乎乎的脸庞忽然鼓起来,“哈,你信不信我告诉子衿jiejie,到时候让你回去跪搓衣板!” 钱向隔着桌子狠狠敲了下孙季谋的额头,“跪搓衣板,你从哪学来这个词的?” “子衿jiejie对我说的,她说要是你对不起她,你回家就会跪搓衣板。”孙季谋被敲地额头生疼,眼睛红红的,撇着嘴说道。 “季谋少爷,钱总管,”崔久捧着一沓账本和一碟瓜子上来,“你要的东西到了。” “嗯,放下吧。” 松鼠铃见到瓜子,马上从季谋的掌心跳出去,孙季谋只能郁闷地用手指摸摸它柔软的毛发了。 孙季谋继续逗松鼠铃,而钱向已经打开账本开始查账。 —— “钱总管。” “钱总管。” 孙家的仆人武卒看见回来的钱向,一个个都笑脸盈盈地向他打招呼。钱向也笑着回应,一派文人雅士的风采。 回到院子,发现子衿不在,钱向也不惊奇,坐下来等待仆人送饭菜过来。 “咚咚。” “进来!” 钱向以为是仆人,便吩咐道:“放下吧。” “好的,钱总管。” 听见声音有异,钱向猛地回头,看见来者后露出一张欣喜的脸孔,“王序!你怎么来了!” “找你喝酒啊!”王序大笑,从身后拿出一瓶酒,“今天子衿姑娘又跟天香小姐出去了,我估摸着你肯定是孤家寡人一个,于是——琅琊‘仙人倒’,可是跟襄阳‘死前醉’名列的好酒啊!” 孙府里虽然人人都对钱向笑脸相迎,但真正与他相熟的唯有面前这个相识一周的王序。王序是外姓人,也是被伯符少爷器重而被提拔上来,他对同样是外人的钱向可谓吐尽一片真心,钱向也是十分感谢他的热情。 两人杯来盏往,酒rou入肚,好不快哉。 “对了,”王序眨眨眼,“钱兄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钱向抿了一口‘仙人倒’,一股醇厚的酒香在齿舌回荡,仿佛每一块齿rou都在颤抖。 “成亲啊!”王序理所当然地说道,“人家子衿姑娘对你可是倾尽所有。你们每天都睡在一起,难道你还想吃干抹净跑了?”说着他又哦了一声,“莫非你还有另外一个对象?” “什么乱七八糟。”钱向夹起一块烧rou,皮脆rou甜,肯定是九九街启师傅的秘制烧rou,孙家的厨子做不出这么好吃的。 “天香小姐啊!”王序毫无忌惮地说出这个名字,“你刚来孙家的时候那个病怏怏的样子,天香小姐可是担心地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每天都来探望,那副紧张样子别人还以为子衿是你meimei,天香小姐才是你妻子呢!”
“哪有这么严重!”钱向反驳地毫无力量,嘴里吃着一块葱香四溢的白切鸡,“祁连路的陈氏白切鸡!王序你这一顿弄得挺有心啊!” “当然!”王序瞥了他一眼,“别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想娶天香小姐,那子衿姑娘怎么办?你想让她做小的?……不对,应该是你入赘孙家,那样的话我不认为伯符少爷愿意让你纳妾咯。”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钱向一口闷了一杯‘仙人倒’,“来来来喝酒。” “你这人真是……”王序摇摇头,“小心玩火啊,我们这种外姓人,孙家上上下下想掀倒我们的随处都是,你以为他们真的对你不错啊?他们每张笑脸后面都藏着刀呢!” 钱向放下酒杯,看着王序,慢慢说道:“都是伯符少爷赏识……” “如果不是因为子衿,恐怕钱兄你早就离开建业了吧?”王序说道,“你不像我,你是读书人……稷下学院才是你的归宿。” “天下读书人千千万,稷下学院却只有一个。”钱向眯了眯眼睛,“在孙家也不错,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难得有人看中我的能力……” “我钱向这身,任他驱使又如何?” 看着钱向一副酒醉的样子,王序摇摇头,“女人真是穿肠毒药啊……”说完钱向就瞪着他,王序只好讪笑两声,“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酒过三巡,钱向醉眼朦胧,摇摇欲坠,王序贴心地问道:“钱兄你是不是困了?” “没,没!”钱兄挠挠脸,双眼乱转,“我喝酒一直是越喝越精神的,咱们再来!” 王序笑了,在钱向面前举起一根手指,“钱兄你醉了,你看,这里是几根手指?” “手,手指?”钱向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王序的手,“有,有……你别摇,别摇手指啊,我怎,怎么数啊?” 王序脸上毫无醉意,只见他双眼露出精光,手指轻轻摇晃,“你仔细看看,有几根手指?” “有,有……”钱向头晃了晃,双眼盯着那根手指,慢慢失去神光。 “是不是十根手指啊?”王序又问道。 钱向不答,愣愣地看着手指。 王序却很满意,收回了手,“看我的眼睛。” 钱向很乖地抬起头看着王序的眼睛,王序双眼深邃地仿佛一个黑洞,“你是谁?” “钱向。” “我是谁?” “主人。” “这是我们第几次见面?” “第三次。” 几番询问后,王序认为安全了,才将真正的命令下达给钱向。 过后,王序扶钱向到床上,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是一根手指。” 然后他对外面大喊,“钱总管醉了,来人收拾!” 酒席被仆人清理完毕,王序也告辞离开,烛火熄灭,房间一片昏暗。 良久,忽然响起一声稚嫩的叫声: “别装睡,大圣我要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