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武侠小说 - 饮马山庄在线阅读 - 第九回 古来汉关秦月冷,此去巴山蜀江寒2

第九回 古来汉关秦月冷,此去巴山蜀江寒2

    “赤血刀”孟良又称“侠丐”,素为武林同道倚重,他成名既久、武功奇高,也算得上是宗师样的人物,被一帮粗俗武汉如此叫骂,怎能不怒?但他修养极好,强自压下怒火,不发一言。

    那锦衣财主在人群中摇晃手中羽扇,一直没有说话,突然打了个哈哈,上前揖道:“众位前辈、老板请了,小人齐可居有话要说,诸位听我一言可好?”他体态丰腴,走路宛如一只肥鹅,说起话来却轻声细语,语气谦恭,叫人心里舒服。

    于叔桓冷冷地道:“你’圆通宝’齐大掌柜为人阔气,咱们兄弟旧日很承你情,只是你从来不得罪人,此刻你说的话想必如同放屁,不听也罢!”

    齐可居果然不生气,笑道:“有道是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小人今天能得于氏三雄承情,脸上光彩。只是今儿个湛心大师和孟副帮主盛情邀我来做个保人,我若是一句话不说,那岂不是大臭特臭?日后江湖上的弟兄不叫我’圆通宝’,反叫我’圆通臭’,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群丐哄然大笑,连觉满、觉性二僧都不禁抿嘴露出笑意。

    齐可居续道:“咱老祖宗说得好,和气生财啊!今日在场的有高僧,有侠丐,还有于氏三雄这样的豪侠,试问诸位咱们中原武林各派数百年来争斗不休,有何时像近些年来这样和和气气?那还不是北边金狗窥伺,逼得咱们同仇敌忾?单是这大散关,就全赖刘将军夫妇和孟副帮主坐镇,说出去还不都是峨眉和丐帮诸位英雄的功劳?那河朔一带尽入敌手,但中原豪杰却能于死地重生,还不全仗少林派诸位高僧支撑大局?这就叫’打断骨头连着筋’,任是当年大伙儿争得怎样面红耳赤,可是外人来了,兄弟终归是兄弟,就得叫那些金狗捞不着一点油水!大伙儿说是不是?”众人听了都喝了一声彩,就连那觉满、觉性二僧听他说到少林领袖河朔豪杰抗金时,也面露得意之色。苏柳双目炯炯生辉,自也被他激起了一腔热血,思岳见他如此表情,禁不住撇撇嘴,心道:“这姓齐的油嘴滑舌,言过其实,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齐可居又道:“饶是如此说,但富贵之家最怕的是后院起火。小人是经商的,最懂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的道理。再亲的一家人,也保不齐有那么个狼子野心的主儿,就想着自己发财,全不顾兄弟性命、阖家兴衰。哦,自然,小人没有读过几卷书,但是也知道,当年若不是石敬瑭割了幽云十六州给契丹人,咱大宋何至于受那戎狄扰攘之苦?要我说,石敬瑭这号只想着自己当皇帝,不把手足死活看在眼里的,就是千刀万剐,也绝不为过。虽说同为炎黄后裔,一家兄弟,但若是我和他生在一个年代,也要把这不成器的弟兄叫骂千遍,若见着他,就是拼着下十八层地狱,也恨不得食其rou、寝其皮!”说到这里众人又叫了一声好,觉满双手合十,朗声道:“阿弥陀佛,施主胸怀军国大义,小僧受教。”

    齐可居急忙合十还礼,谢声“不敢”,又道:“现如今,这乔、田二人,依我看,真就和那石敬瑭有的一比。孟副帮主久在沙场,不比于家庄三位当家闲云野鹤,自然懂得风霜戍边的辛苦,自然就养成了这等眼里不揉沙的性子。他既见了自己身旁有石敬瑭一般的人物,管他昔日什么的情义,就是自己一个娘胎的骨rou,也必将他绑了向天下交代。孟副帮主,你说是也不是?”

    孟良道:“齐兄所言不差,一席话说出了孟某人心中所想。可惜孟某人嘴拙,说不出那么多大道理。但在下总晓得’千里之堤毁于蚁xue’,刘将军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把大散关经营得铁桶一般,三位当家,你们狠心看着这大好形势就因为两个宵小之徒毁于一旦么?”

    于叔桓要张口辩驳,却听孟良又道:“当然,你们总是疑心孟某是构陷好人、卖友求荣。但此时物证如山,又有湛心大师作证,那乔、田二人还值得你们如此相信?即便真有一天证明在下错了,沈制置错了,但自有朝廷去审查他们的案子,如果乔将军、田将军真是清白,朝廷自会还他们公道,到那时把孟某头砍下来挂在大散关上给天下人看也无不可。三位当家何必苦苦相逼,要让自己也落得个罔顾国法的罪名呢?”他说得极为动情,数度哽咽,说得于家庄跟来的众人也都心智动摇,面露惭色。

    湛心道:“孟副帮主可谓是语重心长,三位施主,还请及时罢手。此地不是官府,只不过是老衲修行之所,三位只当没有今晚这回事,少林派两位道兄和丐帮的诸位好汉也请看在老衲薄面上保证,绝不把今日之事泄露一字,也好让三位施主安心。可好?”

    苏柳正看得出神,思岳忽然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道:“跟我来。”背起苏柳,循着山石向西侧绕去,片刻间远离了这些人。苏柳不明所以,问道:“妹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思岳道:“我怕你再听下去,就要对那姓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苏柳奇道:“你这话是?”

    思岳一声哂笑,道:“禁声,咱们要上树了。”恰巧两人身侧有一株桂树,硕大如盖,思岳暗自提气,屈膝跃上,将苏柳安置在一处枝干上。他二人自不知道这株桂树种植于汉代,是圣水寺仅存的五株汉桂之一,生得异常高大。两人在这桂树之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圣水寺中庭的情形:寺内没有一个僧侣,竟有许多重兵把守,那些重兵少说也有三十来人,各持火把,团团围着两只铁笼,铁笼中就是那日在汉水边被宋传七捉住的两个人。苏柳见那两人满身创痕,已是气息奄奄,身上更缠着七八道锁链,不能动弹分毫,不禁皱眉:“这两人应该就是乔敬贤和田思齐,他俩是刘师叔的左膀右臂,怎么好端端地就做了金国的走狗。”

    思岳顾盼左右,提起越女剑,轻声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不等苏柳答话,就跳下桂树,绕到圣水寺后身。那圣水寺是山间小寺,院墙并不甚高,也无后门,思岳轻轻巧巧地就跃过墙头,藏身在正殿圣水寺正殿之后。此时苏柳已看不见杨思岳的身影,只能跟着干着急。

    不一会儿,殿后就传出“毕咕、毕咕”的叫声,隐隐地送到院子里。这叫声似鸟又不似鸟,实在诡异得很,引得满院士兵都侧头去看。靠近正殿的几个人听得最清楚,其中一人凛然道:“什么鬼声音?”另一人道:“管它什么鬼声音,在这里守着就是。它要是敢来劫囚,咱们哥们儿见人杀人,见鬼杀鬼。”先前那人笑道:“凭你那几把刀的功夫,只怕连黄鼠狼都对付不了。”另一人道:“你奶奶的,老子若是一刀把你劈了,你岂不是比黄鼠狼还不如?”众人都跟着笑出声来。这一来惹恼了那领班的小校,轻斥了一声,众人便都不敢再言语。

    思岳在殿后看到此情,断定这队士兵也不是什么精锐部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更加有把握救出乔、田二人。稍作镇定,又细起嗓子,“毕咕、毕咕”地叫了起来,比先前更加凄厉,苏柳听了也感到毛骨悚然。士兵们被这声音扰得心神不宁,嘁嘁喳喳地猜测究竟是什么东西。那领班小校屡禁不止,索性从地上拔起长枪,喝道:“留神当差,我去看看!”

    思岳大喜,五指成爪,屏息躲在殿后守株待兔,那小校才露出身子,就被思岳锁住咽喉,一声也叫不出来。思岳低声逼问道:“想活命就眨眨眼。”

    那小校满脸紫涨,大汗涔涔而下,如何不怕,当下连忙眨眼。思岳手上劲力便松了一成,有了这当喘息的空隙,小校张嘴就要喊人,声音还没出嗓子眼,就又被思岳锁住。

    “跟我玩花样儿,信不信我扒了你的衣服,扔到山里喂狼?”思岳手劲儿更比之前加了三分,小校更是痛不欲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不听话,你会死得比这还惨。”

    这下小校再也不敢造次,只得恭恭敬敬地听思岳在他耳边嘱咐,看着横在自己项前、幽幽生光的越女剑,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思岳吩咐妥当,抢过小校手中的长矛,平剑向前一推,斥道:“按我说的做,快!”那小校狠狠点点头,紧闭着双眼,叫道:“毛头、潘四,带三个人过来,不许拿火把,快!”

    毛头、潘四不敢怠慢,急忙唤了三个弟兄,巴巴地跑了过来。只见自己的长官负手站在前面,不知何意,正要出声询问,忽然眼前一黑,齐齐栽了下去——正是思岳在后面以长矛一招拍中了五人后颈。

    小校听到五名手下一齐栽倒,还道是思岳将他们杀死了,这等杀人不眨眼的速度,当真令人可怖,因此吓得直打哆嗦,裤裆里哗啦啦流出尿来。思岳看了,暗笑对方无能,遂欺到他身侧,叫他再喊。小校只得又叫了五个人来,思岳依样画葫芦,又将他们打晕。如此叫了五六次,院里的兵丁已经所剩无几,思岳便将小校打晕过去,扒下他的兵甲,大刺刺地转出去,走到院中。

    此时院中只剩七八个兵丁,见长官回来,其他人却都不知去了哪里。多嘴的忍不住出口询问,思岳粗气嗓子学那小校的口气说道:“当你的差,管那么多么!”

    苏柳初时还在纳闷,这是看见那“小校”挨个凑近众卒,分别在身后封住他们xue道,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思岳这是狐假虎威,各个击破,这种妙计也只有她能想出了。”忍不住要叫出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