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万年太久
天界不好混，这是许多底层神仙发自内心的共识。 衙役浩然表面上说话不留情，但几天接触下来，赵钱李发现浩然是名副其实的刀子嘴豆腐心，待他凶恶也只是对待愣头青的手段，其实这胖子在一些小事儿上很好说话，再加上有时和长脸衙役旭拐里一唱一和，插科打诨吹牛侃天倒也不至于了无生趣。 从浩然口中赵钱李得知，这些年陆续也有一些谪仙人祸起萧墙，被打入天牢的不胜枚举，还有更加说不清道不明就背上黑锅回炉重造的，所以有时候对他严格几分，倒不算坏事。 浩然为仙处道的方式很简单，就是见神说神话，见鬼说鬼话，但见了自己人，却是说狠话。 “嘿！”这个字儿就是浩然的口头禅，凡是说话前，必带个嘿，用他的话说就是再生气的事儿，搁自己心里也能稍微一乐呵，就过去了。 “嘿！我说你小子，刚才进去的那谁，你给他登记没有？”浩然黑着脸，翻着登记簿问道。 “回浩然哥的话，记下了，是麒麟殿的当差上仙。”赵钱李记得清楚，回答起来也不费力。 这几天熟络下来，浩然不再让他喊上仙，他觉得这词儿听着别扭，还不如叫哥，赵钱李虽然有点儿呆，但喊哥确实亲近些，就依他意喊起来，浩然对待他的态度也渐渐的不那么凶神恶煞，这让赵钱李宽心许多，心情也明显不那么沉闷，变得开朗。 但如果遇见查岗的仙卿，当着这群将纪律整天挂在嘴边儿的严肃神仙，还是该怎么称呼怎么称呼。 工作是工作，人情是人情，可不能乱。 这天是浩然单独当差，旭拐里歇假，头天临走还拿了两本儿伏龙狱的上好本册，说是回家练字用，当时浩然这胖子就骂开了：“嘿！我说你个假文化人儿，这么好的纸不留着擦屁股，你留着练字儿，真是暴残天物啊！”旭拐里只留给浩然一个“你懂个屁”的眼神，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直到今天点了卯，赵钱李写好工作日志的空儿，还瞅见浩然义愤填膺的嘀咕：“嘿，这老伙计一天不往他雅居里面儿，倒腾点儿公家东西，他就不畅快！改天我得说说他。” 赵钱李听见后笑笑，乐于看见这两人因为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吵，放眼望去整个天界举目无亲，他只是一介小卒，关于什么时候转正，按他现在的理解必然是遥遥无期，身边的人甭管是聊天还是拌嘴，至少让他有种不孤单的感觉。 “嘿！我说小子，你有没有感受到，你浩然哥大公无私的品格？”浩然一歪头，习惯性的摸着肥厚下巴认真问道。 赵钱李瞧见他满脸期待的神色，不愿触他霉头，憋着笑假装认真说道：“那当然，我浩然哥是我见过的神仙中最大公无私的！” “嘿！我说你小子现在吹牛也不打草稿了，你来才几天，见过的神仙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成心埋汰我是不？” 赵钱李笑着挥挥手忙说不是你理解的那样，浩然抓住话柄不饶他，非得要赏他个板栗，赵钱李嬉笑着和这老哥打闹一通，两人正欢快间， 却没注意门亭门口站了一人，还是浩然率先发觉，忙对赵钱李使了个眼色，赵钱李会意，急忙笔直站好，浩然笑眯眯的上前寒暄。 好像神仙都喜欢故弄玄虚，出场跑路的时候都无声无息，一看仙服上大大的“律”字儿就知道，又有仙卿来查岗了，两天一小查，五天一大查，到底是他们看犯人，还是被别人看守呢？不由得让赵钱李心中泛起嘀咕。 浩然陪着笑客气说道：“不知仙卿到来，有失远迎，小仙给您配个不是。” 仙卿绷着一张脸，明显有些不悦，阴阳怪气道：“大可不必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工作繁忙，就不有劳浩然兄大驾了。” 听这意思就是看见刚才两个人打闹了，对于自称严于律己的这些神仙来说，眼里当然容不得丁点儿沙子。 浩然只能收起讪笑，但语气依然客气：“哪能啊，下次我们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您大人有大量就别介意了。” “那意思是我要介意就是小人喽？”仙卿一句话掖得浩然不知如何是好，半响吞吞吐吐略显局促。 好一张刁钻的妙嘴！ 赵钱李心生钦佩，对这仙卿另眼相加一番，平日里能与浩然哥针锋相对但不落下风的人，少啊！ “罢了罢了，下次注意便是，我还有事儿就不多待了，你们可一定把这伏龙狱看好喽！”仙卿点到即止，也不再过分刁难二人，推门要走。 浩然忙跟在他身后点头称是，赵钱李自不用说，也得跟着，待二人和仙卿打过招呼，仙卿腾云而起，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他奶奶的！”仙卿前脚刚走，浩然后脚就吹胡子瞪眼的骂上了，“他不就比我早上天五百年吗？穿身仙卿衣服就了不得他了！” 赵钱李愕然，小心翼翼问道：“浩然哥，你也是从凡间修炼飞升的？” 浩然心知不妙，说漏嘴了，忙咳嗽几声欲错开话题。谁知赵钱李眨着萌萌哒的大眼睛，不甘心接着问道：“莫非真的是吗？和我一样吗？” 浩然尴尬的看看他，然后大吼一声：“是！怎么了！？你小子有意见？”甩开步子不再理会赵钱李，回了门亭。 天界凡是正统神仙，一般谪仙人很难得见，平常在仙云里来回穿梭的仙人，大多是手下的随从官卿，大神大德们都一心修神道，非三界大事儿一般不现身。 更多的活儿，也都是交给临时工去办，办好了就可能提携提携你，办不好，背地里当然也少不了小鞋穿。 而临时工之间，有时候却是看上去泾渭分明，但实则互相平等，没有那么多天条上规定的尊卑之分，赵钱李是知道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所以才敢直接问浩然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是凡人成仙？ 当然因此也闹过不少笑话，有些来到天界千年百年未转正的谪仙人，根基颇为深厚，左右逢源不说，为人处世用凡间那一套处理起某些问题也是游刃有余。 曾经就有个刚入天界的谪仙人，遇到另一位谪仙人，二人相谈甚欢，闲聊下来甚是投机，几句客套话后还未完全免俗的二人，就开始聊起凡间家常。 谁知到最后一论辈儿，飞升早的那位谪仙人，竟是新入天界谪仙人的太太太太太爷爷。。 小太孙见到自己祖先，跪下磕头是理所当然，互相表明身份后，自然热泪盈眶，直到小太孙某日因偷看仙女洗澡被巡视的神仙抓住，按天条本应打入天牢。 但他太祖爷爷利用手头积攒千年的人脉，硬是换了个面壁思过的轻责，一时间，传遍谪仙人朋友圈，无不在感叹谪仙人这一阶段的奇妙。 赵钱李走回门亭，见浩然还在生着闷气，也不敢吱声。 过了小片刻儿功夫，浩然兄或许是想到什么好事儿，一拍大腿，兴高采烈的对赵钱李说道：“嘿！小子，他们今天查过岗了，应该就不会再来了，要不，我出去会儿办点事儿，你帮我顶一会儿？若是有找我的，你就光干自己的差事，不用理他们就成，怎么样？” 赵钱李略一寻思，问道：“那如果查岗的再来了呢？” 爽朗浩然兄听见“查岗的”这三个字儿就来气儿，瞪大眼珠子不耐烦道：“你就跟他们说，老子放屁去了！” “得嘞！”赵钱李欣然应承下来，浩然摇头叹气，直说你这小子越学越混了，径直出了门儿，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不就是翘班儿吗？都成神仙了还玩这一套，哎！ 赵钱李当下很无奈。 浩然前脚刚走，赵钱李就无聊了，索性翻出一本小册子，拿出笔在上面依照记忆画出一幅天界势力图。 三道平行线，依次错开，最上面，是太古神仙，诸如玉帝，帝释天，王母娘娘这些名号响彻三界的存在。 再往下，二郎真君，太白吉星，嫦娥，此类神仙照比上一等稍逊一筹，但同样都是威名赫赫的神祗，他们这些中坚力量构成了天庭的中-流=砥=柱，封神前的故事千古传唱，在人间被百姓歌颂。 再往下，各类神兽，天兵天将，皆是下层不可或缺的基石，任你再大神通，到了一定层次，关键时刻还是人海战术 再往下，再往下就是自己啦。赵钱李自嘲的笑笑，他从最底部写上谪仙人三个大字，旁边加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向上划出一道直线，连接到最上层，心中感慨，何时才能登顶，获封大德神祗地位？ 一百年？一千年？或一万年？ 一万年太久了，还是只争朝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