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翻脸
一道光亮从天空一闪而落，没入藏诃府，遥看落点，正是杨戬白真所隐藏之处。 狐狸叹了口气，趴了下来。顾生威和藏红花的生死她并不在乎，只是杨戬既然在意，那么她也不介意花些时间陪跑一趟，帮着望望风。 好在天色尚早，尚有时间。 “下来吧!” 才刚进屋，叶曦的灵识便敏锐感知到周遭的外人气息，这气息十分熟悉。 “公主……” 梁上落下两个少年男女来，赫然便是杨戬与白真。 叶曦微微蹙眉，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没找到顾生威？” 杨戬顿了一下，拱手道：“蒙公主相助，已经找到他了，只是，”他语气苦涩，“又被藏诃杀了，连带藏师妹也遭了毒手。” “什么，红花也……”叶曦微微一惊，旋即又转淡然：“哦，杀便杀了，你又来找我作甚？” 杨戬炯炯有神盯着她的脸，道：“我是来向公主求教如何才能把人救活。” 叶曦嘲讽地笑了：“你这念头真是可笑，谁告诉你人死了还能救活的？你真拿自己当什么了？” 面对她的讥嘲，杨戬不动怒也不为所动，长揖到地：“求公主指点迷津，若能救回顾生威，日后若有差遣，在下必定竭尽全力。” 白真也拱手道：“请公主出手相助。” 叶曦冷眼看了看他，又瞟了眼一旁的白真，原本烦躁生硬的心突然一动，想道那什么天纲伦常，左右不过是个笑话，自己数千年来循规蹈矩，远不如这大逆不道的小子过得率性自在，倒不如让他去闹一闹，也好稍解点心中的愤懑之气。 当下便道：“也罢，既然你这么有心，执意要救人，我便指你一条明路。此路旁人或许行不通，于你却又有些许机会。” 杨戬白真对视一眼，尽皆大喜。 世间之凡人，有三魂六魄。一旦身死，三魂六魄便先后离体飘散，去往司魂殿所掌管的洗魂池。 这三魂六魄会在洗魂池前的阴阳幡下会首聚集，一起投入洗魂池，洗去前世记忆，以及所修炼的道法修为，等待司魂殿判官前来录魂，安排转世。 要想救活顾生威和藏红花，唯有抢在他们的魂魄聚齐投入洗魂池前，将之拦截带走，打回rou身即可。 白真当即忍不住道：“这有何难，我们无需惊动司魂殿的人，悄悄守在洗魂池旁，遇见顾师兄和藏红花的魂魄，抢了便跑就是。” 杨戬却不像她那么心思简单，摇头道：“恐怕未必那么容易。距离顾师兄和藏师妹遭袭已有半个时辰，若是他们的魂魄都已抵达洗魂池，我们即便立刻赶去也来不及了。何况，那司魂殿所在究竟有何关隘把守，也得先弄清楚才好。就算一切顺利，顺利得到他们的魂魄，怎么带回来也是个问题。” 叶曦微微点头：“凡人即便断了气，魂魄离体也要一个时辰左右。因此这方面你无需顾虑。我会赠你一个百宝瓶，若是顺利截住魂魄，装入瓶中带回来便可。你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能不能无声无息地接近洗魂池以及阴阳幡。” “此话怎讲？” 叶曦一挥手，一副画面凭空出现，寂静的荒原峡谷，浓郁不化的雾气，寸草不生，毫无生气。 “你们看这里。司魂殿位于极阴至寒的三州汇聚之处——死魂峡谷，终年为奇寒的浓雾所覆盖笼罩。浓雾之下，常年有二十多个灵山境高手轮值把守。他们尽皆师承司魂殿下万年上仙，实力非凡，且都——” 说到这里，叶曦犹豫了一下，原本是想说热衷生事，话到嘴边又另想了一个措辞：“都十分尽职尽责。因此必须绕开他们，尽力绕开他们，因为一旦有什么动静，便会惊动殿主盘都。据我所知，你目前尚不是盘都对手。” “那么，需要留意的便只有这些了？” 叶曦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止。我要提醒你们，司魂殿外的寒雾对一切非司魂殿中人皆有克制之力。要想潜入其中不为察觉地带走投靠的魂魄，只有五行皆全或者火属丹田的仙界中人，才能做得到。” 杨戬若有所悟，道：“我有焚天和九转玄元正功傍身……” “错！”叶曦笑了，道：“焚天只是杀人利器，对你抵御寒雾并无助益，九转玄元正功护身可以，但真正让你行动自如来去自由，是你师父的混元灵丹。” “混元灵丹？”杨戬吃惊，下意识摸向额头。 那处突起原本十分明显，随着他的功力的长进渐渐平复。就在方才，天道教那群长老围攻他之时，他体内灵天临阵破镜，已经凝成了灵山，而就在那时额头的突起已然彻底消失。之后因着顾生威和藏红花的辞世，他悲愤莫名，根本无暇细想这其中的因由。 “是，你师父的破煞金刚烈焰，至阳至刚，不惧世间一切阴寒之物，他送你的混元灵丹，凝结了其天生的阳刚之力，因此别说什么死魂峡谷，就算峡谷底下的恶灵冰泉，对你而言也毫无挂碍。而这位姑娘……” 叶曦看了眼白真，一副了然的样子，“我记得昊天龙有五行之分，金木水火土，却并无冰系一属。冰系之龙，克制不了寒雾，要去往那司魂殿根本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非但帮不了手，反而拖后腿。” 白真一愣，继而不服气反驳道：“我本领是不高，但是我若不去，万一有情况，谁帮师兄全身而退？” 叶曦打了个哈哈，“随你们罢，反正我将话说明白了。拿去——”一抬手，两道金色符纸和一个玉瓶从袖中射出，飘到两人跟前。 “这是百宝瓶和隐身符。若被人拿住，可别扯出我来，我懒得理你们那些烦心事。” 说着叶曦摆了摆手，也不多说，自起身往后边去了。 …… …… 举圣山麓，是西域诸国的圣地。这里是圣佛祖师佛图之师太易的修行之地，历来不允外人接近。 站于山巅的崖边，太易负手东望，目光平静。 东边的方向，旭日初升，金辉耀眼，遥不可及的某些地方，似乎有新的希望渐渐升起。 身后传来一声恭谨的问候：“师父近来安好？招我回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太易缓缓转身，面色和煦带着微笑，但眼中却殊无笑意。 佛图是他西行之后收的唯一一个徒弟。彼时这里是一片荒凉，人烟稀少，偏偏被他撞见一群野人围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四五岁幼儿，像要将他生吃活剥的样子。 太易一时心里不忍，便将野人赶跑，救下了幼儿，收了为徒。 因着那群野人口中不停呼喊极像是弗图的音节，故而将他取名为弗图。 之后这孩子日渐成人，自创佛字，自称佛图，太易也不去干涉他，随他四处游荡修炼，自我体悟长进，渐渐成了气候，自创教派，号称圣佛门，收抚了不少信众门人，令太易又是欣慰又是苦恼。 欣慰之处自不必说，徒弟羽翼渐丰，教派门徒广布四处，竟至隐隐有东进之势，而佛图本人颇有志向，多次向他表示，愿将佛法传入中原，欲与天道之论比个高低。太易对于天道大统早已生出百般的怨念，当然乐见其成。若是中原的天道因此没落凋零，与他更是有诸多好处。 而苦恼之处，却也恰恰在于佛图的志向。佛图素日满口慈悲，对一草一木皆是怜惜呵护，太易冷眼旁视，只以为是假仁假义，传道所需，谁想他竟是当真。尤其此番入中原，原本答应自己要杀了杨戬，谁想临了竟百般推脱，尤其是宣称杨戬可助他传法拒不履命，而太易竟对他毫无钳制之力。 一念及此，太易眼中反倒渐起笑意，上下打量着佛图，拍了拍他肩道：“如何，在中原可一切顺利？” 佛图合手作揖：“谢师父挂念，一切顺利。” 太易点头，嗔怪道：“你才去没多久，怎么竟生分了。” 佛图依旧一本正经：“弟子原本就是如此，是师父与弟子生分了，有话不肯直说。” 太易不以为忤，自嘲而笑：“说得好，说得好，却是我生分了。” “师父有事便请吩咐，弟子一定照办，”佛图诚恳地接着道，“前提是对弟子在中原传扬佛法并无不利。” 对他主动省去寒暄而直接进入主题，太易着实不太喜欢，微微皱着眉，眼中不虞渐渐掩盖不住，淡淡道：“好，好。我且问你，杨戬之事，你不听我，这也罢了。那么昆仑之事呢？你可曾着力计划？这些天来怎么毫无动静？” “师父莫急，不是弟子不肯使力，不听师父教诲。实在是那杨戬身上牵扯着一件极大的祸事，弟子不能眼见着中原道义沦丧天下大乱而无动于衷，因此有所分心，力有未逮，不曾采取行动。” 太易不快更甚，森然道：“杨戬一介十来岁少年，论修行论道法，哪一点够掀起滔天之乱？你之前便以他能助你传法一词推托，不肯杀他，现在又含糊其辞，不知所云。怎么，你而今翅膀硬了，不需要再听我的话了是么？” 佛图后退一步，依旧十分恭谨：“弟子不敢。弟子心中，一直十分敬爱师父，请师父不要毁了弟子心中的念想，借弟子之手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太易瞪眼，蓦然心跳如雷。 “弟子说的是，请师父不要借弟子之手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佛图一字一顿，好像生怕太易听不清楚一样。 太易气滞，一种心事被人说穿的恐慌恼怒涌上来，登时周遭天地暗哑，乌云低压，一道重得像山一样的气场升了起来。 “逆徒，你今日便留在这里罢！” 一声厉啸，迸发开来。飓风狂卷，万钧之力，从太易手中发出，从上而下向佛图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