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强弩之末的挥击
每个城市都有那么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北城以南，南城偏北，不东不西却也不算是城市中央。这里没有什么大型的超市，离医院很远，更别提什么地标，甚至连地图都不屑标记它。 所以它房价低廉，有人叫它旧城区，有人叫它贫民区，有人也管它叫做家。现在它倒是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陨石坑。不知有多少方势力正在为这个陨石坑抢破了脑袋。 诸葛晓一行人正在赶往陨石坑的路上，越近，心情就越复杂。一股躁动的气息徘徊在这片不大不小的区域，像是某种玄学定义上的结界，一旦有人踏足，结界的施法者就能感受到结界波动的异样。 那股气息并不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所以孙侯尽量压制着自己体内散发的杀气，以免惊动了可能存在的敌人。不过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要是真有敌人，早该在刚才那种能见度仅有五米的情况下发动奇袭。 孙侯很强，强到诸葛晓不知道以怎样的词汇去形容。他不知道异能者到底以什么为判定条件分成三六九等，但就连诸葛晓这等尚未入行的幸存者都能感应到孙侯体内源源不绝的气势，可见无论怎么评级，孙侯都属于中上水平。 诸葛晓与舔食者直面接触的次数并不少，可谓深知舔食者的威力。那日孙侯以一敌五，仅仅以胸口被挠出三条血痕，肩胛骨被削掉薄薄一层的代价就残杀掉五名健壮的舔食者。哪怕有机会变成异能者，一向理智的诸葛晓没有丝毫把握能超越这个男人，或许有他一半强就该知足了。 “下雨天倒也好。”杨阳说着不打紧的话，“让孙侯少抽点烟。” “我抽烟，碍着你们了吗？”孙侯倒是皱起眉头，沉默寡言的他在诸葛晓与杨阳的软磨硬泡之下，稍微学会了与人有搭没搭的说话。按照龙妙岚的说法，其实孙侯并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冷血动物，只是某种伤疤让他变成了这副冷峻的模样。 “倒也不是碍着我们了，抽烟对身体不好。”龙妙岚拧干外套袖筒，说着寒暄的常用废话，“灾变前你也这样吗？” 孙侯顿了顿，然后说道：“一天五包吧。” 一天五包！这不得把肺给抽炸了？但一张口，背着解小枝的诸葛晓就不自觉地说成：“我们到了。” 如果没记错，这个小区原本叫做“绿茵花苑”，里头有一个小公园，所以有事没事诸葛晓就往这里面溜达。在陨石砸下的那一刻，这里已经化为一片火海，如今焰火退去，只剩下一个泥土大坑。 于是四人小心翼翼的从颇有倾斜角度的土坑上方往下滑，直到落入土坑中央方才停下脚步。此时因为暴雨，土坑的正中心积满了水，深浅不知几米，一片浑浊。 “你们在这里等我。”孙侯吩咐，然后从背包里摸出三条直径不等的玻璃管，没等众人回答，撸起袖子就潜入了水中。 “嘿，你们猜那陨石是什么颜色的。”杨阳说，“一定是红色的，耀眼的红。” 诸葛晓嘴角一撇，冷哼了一声道：“依我看就是黑色的，普普通通的黑。” “是紫色的。”龙妙岚双手抱胸，“就是紫色的。” 孙侯潜出水面，答案揭晓。 那个本来很大的“馅饼”在坠落地面后就毁为了小小一片的晶石，那晶石正装在孙侯手中最小的玻璃管里，灿灿发着邪恶的紫光。若要形容起来，想想《犬夜叉》里的四魂之玉便是。 苍鹰长啸。 诸葛晓还没来得及看清，孙侯的大掌就已经拽住了飞速射来的弩矢，那弩矢的箭头在雨水中涣散着强烈的寒光。 掌声雷动。 “谢谢你帮我们把陨石碎片给取出来了。”一个外国男人以蹩脚的中文说到，“想要活命，把陨石放到地上，然后蹑手蹑脚的离开，我们大可以把你们当做阿猫阿狗，留下一条活路。” 诸葛晓抬起头，正将目光投到位于土坑一侧的五人，说话者正是为首的精瘦男人。 “这陨石本就是......！”龙妙岚正想要理论，却被孙侯拦住了。 “报上名来。”他语气低沉。 “银刀猎人团，夜影。”为首的男人说，手中猎刀漆黑如墨。 “飞刃。”一名口袋鼓鼓囊囊的侏儒。 “黑面。”一名健壮的黑人，脸色简直可以叫做黑炭，手中一柄银刀。 “白面。”一名高大的白人，和黑面形成强烈的色差，手中一柄银刀。 “臂刃。”一个佝偻的家伙，左右双臂各贴有两把锋利的弯刀。 这五人都****着上身，胸膛一致纹着逼真的猎刃，那猎刃刀口的锋芒似乎能在黑夜里跳动。 名字倒都起得很是贴切，银刀猎人团在异能界里早已恶名昭著，专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实力和名声一样强横。 听说没人能看清夜影的身形。 听说没人能避开飞刃的飞刀。 听说黑面白面联手无人能挡。 听说臂刃可以撕开一辆坦克。 太多的传说，十二生肖却只有一人。 “带着陨石碎片逃，逃得越远越好。”孙侯把装着紫色晶片的玻璃管塞到诸葛晓的怀中，他总算明白周围浓烈的战意究竟是从哪来的了，同样，他早就算到会有那么一天。 “可是你......”诸葛晓有些犹豫，他并不想逃，却不得不逃。四周的氛围越发的诡异，在这种可怖的杀意之下，他甚至连张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那些只有本能没有理智的行尸更是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不长眼的刀光撕碎。 “陨石是我们国家的。”孙侯一字一句的说，“而我存在的最高价值，也是国家的。” 在此之前，孙侯的确只是烂命一条啊。 他等这天实在等得太久了。 “有些事你不去做，就永远不会有人去做了。记住这一点，走。”孙侯深深吸了一口气，千钧之势舒展开来，于雨中傲然勃发。诸葛晓不再说话，朝孙侯点点头，然后拉着杨、龙二人转身便跑。 这样就足够了，孙侯的擎天一棍早已烙进了诸葛晓的脑海中。 一支明晃晃的飞刀像是雨中的闪电，还未探及诸葛晓的后背，孙侯便已一棍敲下。 “我乃！秘警猎人，十二生肖，孙侯！” 铁棒挥出！ 孙侯犹如炮弹一般凌空飞去，昂然的杀意甚至将周遭的雨点全全震开，一股无形有质的冲击波直冲银刀猎人团五人阵中，气势引起大地一阵萧杀的悲鸣。 “找死。”目中无人的夜影只是墨刀一翻，迎面杀出。 空气徒然发出一阵爆响。 长棍的蛮力刚与猎到的霸劲交锋，杀意便如蜻蜓点水层层激荡开来，旋风宛如利刃飞速撕扯着周围的一切，竟连尚未出手的四人都被霸道的气旋划伤。 电光火石之间，墨色猎刀已经劈出六下，下下惨绝人寰，却无一幸免的被孙侯灌注在长棍里的异能强行弹开。夜影虎口发麻，身形乍时模糊成一片，黑色旋风将孙侯团团裹住，刀光四起。 又是一阵可怕的金铁交加，黑色旋风中泄出火光。孙侯左右并用，一根长棍犹如护身长绫，不容夜影再缩进半分。但夜影模糊的轮廓时虚时实，偶尔佯攻中参杂着明晃晃的刀法，不时便将孙侯身上刮出四道刀口。 “把我当猴耍？”孙侯眉头一皱，血液中激素暴涨，“那就让你见识一下猴子的厉害！” 一记漂亮的挥击！ 落空！ 夜影身形像是最贴身也是最致命的空气，在孙侯摸清夜影真身之际，他便一脚踏在孙侯挥出的棍上，借助棍棒的弹力高高跃上了空中。但同时也意味着，这个以身形著称的异能者将无处可躲！ “别忘了，你的对手可有五个！”白面怒吼，黑面只是冷冷一哼，一左一右，三十公分长的银刀杀出。 孙侯左腿收起，棍首压低白面的猎刃，棍尾翘起黑面握刃的右臂，旋即巧劲一使，长棍首尾交替，直接将企图贴身的两人扫开。这时半空中的夜影霄响而落，墨色猎刃犹如狮爪挠下。 罩门大开！像是变戏法一般，孙侯左脚小腿一绷，登时消失无影，而孙侯再次出现时，他手中黑铁长棍已经重重敲在夜影的后脊梁。后者立刻像是沉重的铅袋往下摔落，接着孙侯手腕一转，以棍当枪紧追而去！ 要遭！当这个念头从孙侯的脑海冒出来时，臂刃已经从土里飞窜而出，竟在半空中对毫无防备的孙侯连出数十刀！孙侯赶忙将长棍一横，虽说抵住了最为致命的几下，但他的身躯还是无可避免的被撕开无数刀伤，腰处更是被弯刀勾成碎rou。 两道犹如流星的刀口明晃晃的直取孙侯命门。 “得手！”臂刃狡诈一笑，被铁棍击开的双臂徒然一转，由下往上猛地撕开孙侯两腋的肌rou，小腿一蹬，孙侯立刻像折翼蝴蝶般后仰坠落。 是什么时候钻进地底的？孙侯不知，黑暗中他看见两枚刺眼的飞刀从自己的胸膛炸出，血光美妙得不可言喻。 但孙侯还是把铁棍拽得紧紧的。 他刚落地，银刀猎人团便把他牢牢围住，先前吃了一记闷棍的夜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令人生厌的嘴脸在雨中扭曲成恶鬼的模样。 任凭任何人仔细打量都无法记住他那张脸，唯一的印象只有——那个精瘦的男人。 “落进夹刀阵里还能活着喘气的，只有你一人。”夜影说，“你应该感到荣幸。” 夹刀阵是银刀猎人团惯用的把戏，先以为首的夜影与敌人缠斗，再让白面黑面从两侧夹击施加压力。届时沉不住气的敌人就会不顾一切的攻击夜影，夜影故意跃起露出破绽，敌人必会纠缠上空。 只要跳到了空中，就等于一脚踏入了死神的囚笼。早已潜伏在地下的臂刃忽的杀出，在空中打开敌人的防御，然后以飞刃致命的飞刀收尾，干净利落。 或许他们每个人单打独斗的能力都很弱，但只要敌人落入夹刀阵中，插翅难逃。 传说都是假的。 不知道多少人死于这种阴险狡诈的戏法中，若不顾及那些流言蜚语，在地面时就使出全力与五人一战，可能银刀猎人团早就覆灭了。 或许再多一个人，夹刀阵的戏法就不会成功。 “在临死之前我想问问，先前朝我的同伴射弩的家伙，现在在哪？”孙侯吐了口浊气。 “当然是去追杀那几个没有异能的小屁孩了。”夜影笑了。 所有人都笑了。 包括孙侯。 这就是命，诸葛晓等人的生死，全看造化罢！ 死而无憾！ 孙侯长棍忽的一扫，四周的五人各以圆形散开，在他们眼里，孙侯的这一举只是徒劳的临死挣扎。一把墨刀，两把银刀，两把弯刀突围夹上！ 孙侯胡乱地把外露的小肠塞回肚里。 消失！ “哼！自寻死路！”飞刃眼疾手快，刚锁定在十余米空中的孙侯，口袋中剩余的几十把飞刀便已脱手而出，寒光暴涨。 “暴雨！三十三重流星！” 三十三把飞刀无论从哪里脱手，又以何种刁钻的角度旋转拐弯，最终的目的总是被送往孙侯身上。但孙侯不躲不闪，任凭飞刀打穿自己的身子，使得漫天血雨萧萧而落。 他的眼里只有结实的地面。 一道真正的，融入了夜色中的黑影，击打地面。 体内愈战愈勇的血液激荡到最强化。 爆云。 摧山倒林的冲击波如同洪水猛兽轰爆开来，方圆百米竟被夷为平地。从未见识过如此可怖力量的飞刃登时扭断了颈骨，靠得最近的臂刃更是化为飞灰。黑面白面的脸统统变成碎面，血rou模糊的各自纷飞。 唯有夜影高高跃起，侥幸躲过一劫。 孙侯祖传的黑铁棍发出高昂的欢呼，快速震动的它****着从主人虎口迸出的鲜血，人器合一。 “啊，再战一次吧。”孙侯仿佛听见了黑铁长棍的灵魂。 这一招孙侯没有想过该叫什么。 姑且叫它—— “敌万军！” 气势凛凛。 夜影眼里最后的画面，是一只狂兽甩断了自己的双腿，不顾一切的吞噬掉了他。 孙侯躺在地上，双目、双耳、鼻孔、嘴巴纷纷沁出血来。他的双腿早就在地面全全崩碎，在挥出“敌万军”后，双臂也不堪负荷碎成粉末。幸好，老伙伴还躺在他的身边，只不过它的身上已经布满了裂痕。 雨竟然停了。 孙侯早已失去视觉的眼，仿佛透过无限的黑幕，看见了遥远的地方。 “林惠，我来了。”孙侯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眼角却流出泪来。 英雄已逝。 ...... 诸葛晓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 从离开陨石坑后，就一直有着这样的感觉。 所以他让杨阳背起解小枝，并带着龙妙岚走上了另一条路。 他偷偷把陨石碎片塞进了杨阳手中。 “出来吧。”直到走得够远，诸葛晓才挺住脚步，回头时他恰好与跟踪者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女人，但她上身****，胸口纹着一把明晃晃的猎刀。 诸葛晓觉得十分可笑，因为对方的武器是一把标准的十字弩。 “陨石已经不在我手里了。”诸葛晓说，对方身上有着像孙侯的气息，显然，只是愈合能力较强的诸葛晓完全没有胜算。 “待会儿我就知道了。”女人把玩着十字弩，轻佻地说，“就算在你身上找到了，我也会赶过去把你的其他同伴一齐杀死，省得你在黄泉路上寂寞。” 利箭射出。 一只手忽的横在诸葛晓的面前，鲜血溅得他满脸都是。 不是孙侯。 那人轻描淡写地将弩矢从手掌中拔出，rou屑纷飞，然而那个弩矢射出的孔洞却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她甩了甩靓丽的短发回过头来，饶有玩性的目光在诸葛晓脸上扫了一圈，微笑道：“好久不见了，诸葛。” 诸葛显然有些木讷，道： “是啊，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