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草蛇灰线
苏朗先是莫名其妙的看了顾卫卿一眼,随即浓眉紧蹙,抿着唇扶顾卫卿坐好,道:“你还是嫌弃我不配你了?” 他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心眼子弯弯绕绕,明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却还要装作自贬身份,真当他是个粗人,听不出来这话外之音呢? 顾卫卿倔强的撑着身体,坐得笔直,却并不看苏朗,只道:“我说得是实话,信与不信,那是你的事,你走吧。” 苏朗犹豫着道:“逍遥王对你做了什么?” 顾卫卿抬起沉重的眼皮,轻蔑的望着他道:“你说他能图谋我什么?” 苏朗被顾卫卿看得心口一刺,他只是关心,并无恶意,怎么顾卫卿这么敏感?倒像是自己怀疑他和逍遥王做了什么不才之事一般。 苏朗道:“我打小从街头混出来的,不知道做了多少肮脏事,不及你,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龌龊,得,算我敏感成不成?” 顾卫卿反问他道:“若我不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呢?” 苏朗咧嘴笑道:“那也不稀奇啊,无商不jian么,你年纪轻轻,一个人要撑起一大片家业,心太软善了不是摆明了叫人欺负么?别说你清白不清白的话,只要你愿意,就是你要杀人,我也替你埋尸灭赃。” 顾卫卿怔了下,随即道:“交浅言深。” 苏朗挠挠头:“你又不信,那咱们就骑驴看帐本,走着瞧呗。” 贺琮并没见蔡老大,他堂堂王爷,岂会怕一个地头蛇?随便找了个门客打发了就是。 倒是方源进来禀报:“顾公子的小厮顾尚一直等在门口,他扶顾公子上了马车,没多久苏朗便上了马车,两人说了一些话,之后苏朗便于半路下了车……顾公子回了府,府里一派安宁,并不曾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贺琮不经意的问:“苏朗是他什么人?” 方源早有准备:“苏朗就是个孤儿,从小在寺庙里混了几年,后来被撵下山,就一直在街头混,他什么都做过,小工、乞丐,后来就投靠了蔡老大,如今是擎天帮里的九堂主。据说他小的时候生了病,饥寒交加,差点没饿死,是顾公子巧遇,心生不忍,叫人给他请了个郎中,开了两副药,喂了两顿饱饭……” 贺琮嗯了一声,半天才道:“他倒是个知道感恩的。”此外再无别话。 顾卫卿回到府里,顾大太太立刻就赶了过来:“听说若儿昨晚上就回来了,你这是去了哪儿?” 顾卫卿起身叫顾大太太坐,道:“遇上了逍遥王爷,他和儿子攀谈了一阵,因天色已晚,不好归家,这才留儿子在王府住下。” “贺王爷?他,他怎么识得你的?是他绑了若儿?他绑若儿做什么?” 顾卫卿的手无意识的搓弄着手边的书,垂下双睫,神态淡漠的道:“逍遥王素有风流之名,不过是听说过儿子的诨名,故此请儿子一见,知道儿子不过是金玉其外,也就没了兴致,仅此而已。” 顾大太太点头:“罢了,什么金玉,什么败絮,只要你安安生生的就好,王爷之尊,也不是咱们能高攀的,你以后……还是能少抛头露面就少抛头露面吧,家里的生意,我也不指望能做大做强,只要你能守成就好。还有,玉卿,你的亲事……” 顾卫卿却发狠似的道:“都走到这一步了,有如逆水行舟,儿子哪里还有退路?守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家都觊觎着咱们的茶园、茶庄,我既付出了辛苦,自然要收获成果,不然岂不全都白费了?他是王爷又如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公平交易,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就更不能不懂行商的规矩。” 顾大太太叹气道:“你就是不听劝,商贾微贱,比布衣百姓还要低上一头,更何况那是王爷,他有权有势,能按照你所谓的规矩来?娘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怕吃亏受气,好歹忍忍也就过去了。” 顾卫卿只一笑,岔开话题道:“儿子的亲事,迫在眉睫,但和舅舅家的若表妹,怕是不成了。” 顾大太太惊讶的问:“怎么,不成了呢?你是嫌弃若儿?儿啊,你可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顾卫卿只能昧着心思答道:“逍遥王中意若表妹,娘是想让我不顾死活的和他争抢吗?”
“什么?你若表妹她……”顾大太太愣怔半晌,才颓然道:“罢了罢了,那是王爷,咱们普通百姓哪里惹得起,你说算了就算了。只是,你的亲事……” 顾卫卿问顾大太太:“我想尽快替顾家传承香火。” 顾大太太差点儿跳起来:“你?你!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顾卫卿不答,只问顾大太太:“儿子自己挑个人,怎么样?” 顾大太太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幻,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此处隔墙有耳,她终是不敢,半晌,到底无耐的道:“也好,你自己选,总能选个你中意的,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有一丝风声泄露。” 顾卫卿道:“只要娘不嫌弃儿子挑的人选不堪就成,事情一了,便将她……斩草除根。” “不堪?怎么个不堪法?” 顾卫卿狠决的道:“无毒不丈夫,选个身家清白,家世良好的,将来若有万一,处处都是麻烦,不如挑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孤儿……只要她身强体健,能为顾家传承子嗣即可。” “你这是,有人选了?” 顾卫卿略微思忖了下,才俯耳过去,说了一个人名,问道:“娘觉得她怎么样?” 顾大太太问:“她,她到底是谁?”要依着顾卫卿的话,从顾家里找个家生子最稳妥,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听顾卫卿把这人的身世一报,顾大太太直摇头:“不成,不成,她,她也太不堪了些,岂不有辱你的身份?” 顾卫卿却淡淡的笑道:“儿子可有什么值得辱没的,早就零落成泥,腐朽不堪了。正因为她是这样的身份,横死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我也少了和官府打交道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