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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母亲

    第二天远信一早带了梦涵去万和庵,远信的母亲,也就是执意嫁给程云豪的西池公主塔莎长年在此礼佛。梦涵换了身像样的衣服,侍女玉流帮梦涵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簪上两支素雅珠钗,看起来还像是个小家碧玉,当然是在梦涵不说话不打闹的情况下。

    万和庵在京郊西北二十里处,在这春和景明的季节,景色宜人。不过比起皇家寺院的规模和人气,万和庵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两人乘马车而来,在山脚下落脚。沿山路上去,草木繁茂,野花遍地,梦涵一路欢快,采了一大把花,远信在路边等她,看她在花草中跳跃飞扬,融入无边的春色,仿佛一幅画一般的美。

    “这没有PM2.5的世界果然是好。”梦涵捧着花回来。

    远信摘了一朵梦涵手中的花,温柔的插在她的耳后,“有你的世界才好。”

    梦涵觉察到他的异样,转身问道:“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感慨啊?”

    “我只是想起我母亲的故事。”

    “什么故事?”

    “她原本应该有个幸福的家庭,相夫教子,安乐一生。我母亲是西池的公主,我无法想象母亲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决定嫁给我父亲……”远信开始讲母亲的故事。梦涵静静听着,阳光温暖的洒下来,风轻抚两人的衣袂,花草树木随风而动,都像是远信的听众。

    “你母亲她是个很有勇气的女子,抛却荣华,为真爱只身嫁入敌国,值得钦佩!”

    “母亲就是因为太有勇气,当年父亲的棺椁运回来的时候,母亲一度要随父亲而去。”

    那时塔莎在屋内上吊被侍女发现,遇安哭喊不止要母亲不要走,远信在母亲床前跟着哭闹,程征是三个孩子中最镇定的一位,“好,您要随父亲而去吗,你走啊!原来你疼爱我兄妹三人都是假的,原来你眼里只有父亲,原来在你心中没有一丝空间是留给我们的!你骗人,你根本就不爱你的孩子!”

    塔莎悲痛不堪,“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吗?!您只记得跟父亲的深情,您可曾想过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您若真疼爱我们,怎么忍心我们刚失去父亲又失去母亲?您承受不了的痛苦,为什么双倍加诸在自己亲生儿女身上?倘若您一生中最后一刻,不是在我失去父亲后教我坚强勇敢,而是在我最为悲痛的时候雪上加霜,伤口撒盐,我会恨你,一直恨你!您不配为人母!”

    塔莎没有再寻死,后来许身佛门,自塔莎走出家门那一刻,程征就再也没来见过她。

    远信默默讲完,父亲母亲曾经给他的幸福无可取代,却也是他心底最沉重的伤。

    “远信,如果你不能跟你爱的人厮守一生,你会如何?”梦涵问。

    远信淡然一笑,“这是在咒我吗?”

    “哪有,我只是想知道你对爱情的想法。”

    “随遇而安吧,将来的事谁说的清,”远信长叹一声,揽上梦涵的肩膀,“珍惜眼前之景吧,和你在一起一天,我便会爱你爱一天。”

    是啊,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谁能确定。没准我一脚踩空跌落山崖,就穿越回21世纪了,也没准我和你无论多相爱,终会因为种种现实而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遇见你之后我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太容易,这一切都让我觉得不真实,我甚至觉得越美的誓言,结局就会越凄惨。我不求你许诺我一生,因为一生太长,看不到尽头,我害怕。

    远信见梦涵若有所思,安慰道,“父亲与母亲能够在一起,经历过的困难不会比我们少,所以,只要我们有信心,一定会在一起的。”

    “我家乡一位伟人曾说过一句话,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你不想跟我永远在一起?”远信着急了,一脸认真。

    “能一辈子相守当然最好,只是你也说了,将来的事我们都说不准。有时候总有各种原因是我们无能为力的,就像你父母,就像你哥。若我们终究会分开,拥有曾经最美好的回忆,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有的人穷其一生也不能与心爱的人相守一天,我能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你,再无所求。人的一生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而我,只希望不因终会失去而不敢放手去爱。”梦涵说完,丢下手中的花,踮起脚尖吻上远信的唇。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远信有点招架不住,至少还没见过女孩子这么主动。但梦涵的吻一阵阵猛烈袭来,远信也开始回应,舌尖伸进梦涵的口中温柔游走。两人忘我的拥吻融入这无边的春色,头发衣袖和野花青草一起随风摆动,仿佛一副绝佳图。

    我何其有幸,在这世俗污浊的京城中,拥有一份纤尘不染的爱情。

    两人太大胆了不是?上面就是万和庵啊。

    进入万和庵,梦涵随远信虔诚拜了佛,留下两锭金子添作香油钱。

    “多谢施主,佛祖自会记下施主的功德,阿弥陀佛。”

    “同纯师太可在庵中?”远信问。

    “在后厢,请随我来。”小尼引了两人去后厢,远信常年在外并不常来,不过每次来都积不少功德,小尼也就认得了。

    小尼去敲了门,听到应声后开门请梦涵和远信进去。

    禅房倒真是简朴干净,左侧是简单床褥,右侧是一张方桌,在往内供奉着佛像,同纯师太正在念佛。

    “母亲。”远信有些激动又有些兴奋。

    师太回头,那是一张沉静安详的脸庞,岁月的风霜轻轻刮过在她脸上刻不下半分痕迹,与世无争的面容显示着她的高贵不凡,高挺的鼻梁很容易让梦涵联想起西域美人,看不出来这曾经也是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远信来了。”师太喜上眉梢,“还多带个人,这位姑娘是远信的心上人吧。”

    这师太倒是不含蓄,梦涵有点不好意思,“晚辈姚梦涵,见过同纯师太。”

    “姑娘不必多礼,我已入佛门,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请坐吧。”师太亲自给两位泡上清茶。

    “远信清瘦了不少。”师太还是很牵挂几个孩子的,有母亲牵挂的感觉真好,梦涵心中泛起酸涩。

    远信贴坐在师太身边,拉着师太的手,“我在外游山玩水,自然不比养在家中酒足饭饱的。自上次一别大半年,母亲可好?”

    “都好。你在外安心便是,不必挂怀。”师太轻抚远信的头,无限宠溺。

    “上次我带回的药方母亲用了吗?心痛之症可有缓解?”

    “用过了,好多了,犯病的次数比之前少多了。”师太幸福满足之感,溢于言表。

    远信听闻有效,十分满意,“那就好。孩儿还一直担心那穷乡僻壤的偏方未必有效。”远信儿时就记得母亲常会心痛,发病厉害时冷汗直流,不能坐立。父亲过世后,母亲的病就更厉害了。上至御医,下至江湖郎中都看过不少,但收效甚微。远信在外行走,偶然机缘得此偏方,迅速带回给母亲,没想到真的有效。

    “母亲已上了年岁,你也不必太费心,福祸自有天命。”

    梦涵在旁续茶,略进“准儿媳”的本分,出言相劝,“师太这是哪里话,身为儿女为父母尽孝,理所应当。师太许身佛门,儿女不能承欢膝下已是歉疚,若再无机会为师太排忧解难,岂不是终身遗憾。”

    “是啊,母亲,你可要保重自己,不要再说听天由命的话了,我不爱听。”远信撒起娇来。

    “是是是,母亲会珍重自己的,你孤身在外也好有个念想,难过之时也可来找母亲寻求安慰。母亲看这姑娘善解人意,知书达理,佳人难得,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师太此言一出,远信梦涵相视大笑。知书达理?我今日太拘谨了吗?

    师太看两人大笑,不解到,“我说错什么了吗?”

    远信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梦涵性格与我相似,顽劣搞怪,母亲是至今唯一一人用知书达理来形容梦涵的。”

    梦涵见远信拆她的台,伸手要打他,“我哪里顽劣了!我怎么就不知书达理了!”

    远信躲在师太怀里,“母亲你看,我可曾虚言,她哪里是知书达理的人?”

    梦涵连忙收了手,还不忘抛一个“我给我等着”的表情。师太被这两人逗乐,“姑娘果然率真可爱,不知姑娘何许人氏?”

    “呃……这个嘛”梦涵远信相顾无言,面露难色,远信硬着头皮道,“还是我说吧。”

    远信开始滔滔不绝的讲梦涵离奇的穿越,与梦涵的相遇,以及相遇后两人的游历趣事,三人不时开怀大笑。其乐融融的场景让梦涵既为他们觉得幸福,又为自己觉得伤感。可叹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并无亲人,没有慈爱的母亲可以让我躺在怀里撒娇,没有显赫的家世可以在我惹了事后做我的后盾,没有兄长可以替我承担责任放我游手好闲,远信,你真的好幸福你知道吗?而我遇见了你,我也是幸福的是吗?

    远信和师太正说的不亦乐乎,却见梦涵面有伤感之色,师太关切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师太不问还好,这一问,梦涵心里的伤感汹涌袭来,强忍住泪道,“我想我的家人了。”说罢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爸妈,我好想你们啊,真的好想好想你们啊。

    师太连忙把梦涵揽在怀里,“好孩子,你小小年纪孤苦一人在外行走,也是可怜啊。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也是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异国,备尝艰辛。我们的经历虽不相同,却也相似,我懂你,这时候最希望能有个家了。”

    梦涵在师太的怀里寻找到了久违的亲情,眼泪越发泛滥,泣不成声,只接连点头道,“谢谢师太,谢谢你……”

    远信被梦涵吓住了,还是第一次见梦涵哭呢,有点不知所措,笨拙的拍着她的背安抚,“我会对你好的。”

    师太道,“是啊,我看远信是真心待你,你们的婚事也该不远了。等你们成了亲,我便是你母亲,远信的家人,也都是你的家人。你再不是孤身一人了。谁敢欺负你,远信替你出头,远信若敢欺负你,我替你教训他。”

    此言一出,梦涵破涕为笑,远信连连撇嘴,“母亲才认识梦涵多久,就帮她说话。”

    梦涵见好就收,“对不起,我刚才太失态了。”

    几句安慰下来,梦涵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开怀。

    说起婚事,远信问道,“我哥要成亲了,爷爷和meimei都来,母亲也不回去吗?”

    师太垂下眼睑叹息一声,“早日成家立业,也是好的。我已入佛门,不想再沾惹外面俗世。”

    “哥要跟谁成亲,母亲也不关心吗?”

    师太静静道来:“我已离开多年,外面的人和事说与我听我也不见得了解,是谁都一样。征儿深得皇上喜欢,自幼便恩宠不断,皇上也不会委屈了他。”

    远信垂下头:“既然母亲执意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哥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很牵挂母亲。”

    “我知道。这些年我能在这安宁度日,也都是他在暗中打点,难为他小小年纪就要撑起一个家,我终究还是没能尽母亲的责任。”师太叹一口气,伸手抚摸远信的脸庞,有慈爱有歉疚。

    远信微微一笑:“只要母亲健在,孩儿也就安心了。”

    “师太不必自责,”梦涵宽慰道:“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不管是远嫁敌国还是丧夫出家,师太当年顶了多少压力,又有谁能体会,我相信师太心中有万般苦衷,是梦涵之十倍不止,您已经做了身为母亲该做的。”

    师太收起伤感,点头道:“世事无常,身不由已。你们还要彼此珍惜才是。”

    “多谢师太提点,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梦涵满眼笑意,远信坚定的握了梦涵的手。

    “你们年轻人的事还要自己努力,我会在这里为你们向佛祖祈福的。”

    这一关算是过了?梦涵心中暗喜。

    三人吃了素斋,闲话至傍晚,远信和梦涵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