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破关
量天尺是一把戒尺。 戒尺，不但意味着规矩和约束，还意味着必要时极为严厉的惩罚。 学宫有戒尺，伯阳先生执戒尺，上可打无道乱政的君王，下可打目无法纪的刁民，但更多的时候，挨揍的却是学宫里顽劣不化的学子。 佛宗有戒尺，戒，乃戒律，尺，可度量，佛宗的戒尺，用以正心，正念，正行。 道门没有戒尺。 但世上最有名的一把戒尺，却偏偏出自道门，原因只有一个，持戒尺的人，是道门裁决长老，诸葛先生，既然名唤先生，没有戒尺怎么行？ 因为心情激荡而有些气息波动的黑色人影渐渐平静下来，他当然认识量天尺，量天尺既然现身，眼前这位葛先生，当然就是天下闻名的诸葛先生。 只可惜此刻易天已经昏迷不醒，不然若让他知道自己居然遇到了这么粗的一根大腿，依照他看似忠厚实则惫懒的性情，无论如何也是要抱一抱的。 不知道是因为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愤怒，从黑色人影那里传来的声音有略有几分异样：“阁下夜闯万苏城，连伤我魔族十二悍将，强破魔窟封印，窃走魔族至宝！一尺量天，诸葛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声音淡漠而空幽，毫无掩饰的怨毒情绪里又隐隐有一抹叹服。 诸葛先生倒是平静，闻言淡淡地纠正道：“你说错了。” 黑色人影微微一怔：“哪里错了？” “不告而取谓之窃，可我已经提前知会，当日老夫取正门而入，破三层护卫，击碎封印，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魔元，一身磊落，坦坦荡荡，毫无猥琐，这哪里是窃？” 稍一停顿，满面欢笑，得意地道：“这分明是抢嘛！” 黑色人影似乎没有料到身为道门长老的诸葛先生居然会如此..如此，无耻！一时怒火冲脑，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过真正无耻的人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无耻，见对方没有答话，诸葛先生微笑着道：“还打算阻我片刻？” 黑色人影没有立即答话，虽然看不出五官，但略略偏头的动作却表明他在思考什么，片刻之后，缓缓道：“凭借在下五分修为，方才确实有十分把握拦住先生，但现在先生借量天尺之威，在下只怕连一分把握也没有了。” “那就放我们过去如何？” 黑色人影突然一笑，道：“自然不行，因为……”，“因为”后面的话尚未出口，一道黑芒便倏忽出现在诸葛先生前方不足一尺处，定睛观看，那黑芒竟是一只漆黑无比的手臂！ 干瘦如枯枝的手臂前端是一只没有血rou，只剩下被干裂皮肤包裹骨架的手掌，带着阴寒与冷煞的味道，凌厉无比却又悄无声息地直刺诸葛先生的小腹！ 又是偷袭！ 为了偷袭诸葛先生居然不惜自断手臂，魔族功法，果然狠戾！ 此番偷袭实在过于突然，促不及防之下，诸葛先生毫无防备，眼看偷袭就要成功！ 黑色人影心中暗道军师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诸葛老儿以己身为封印，重伤之余以本命道元强行压制魔族至宝——先天魔元，果然不敢催动道家法门护身，既然如此，便是手持量天尺，又有何惧！ 念及此处，黑色人影越发认定此番必然是大功一件，狞笑着道：“纵然不能阻你，却能杀你！” 面对必杀的一记“勾魂摄魄”，诸葛先生神情依然平静淡然，仿佛完全不在意一般，懒洋洋地竟是一副没有打算躲避的样子。 虽然身在道门，更兼贵为道门执法长老，但诸葛先生生性洒脱，绝不可能像某些迂腐而狂热的信徒般以身陨道，所以他当然不想死，既然不想死，又不打算躲，面对这杀意森然的夺命杀招，便只有一个办法：挡。 当然不是他自己去挡，如果他自己能挡住，依照他的性子，只怕早已经挥动手中量天尺，干脆利索地将这道黑影轰为虚无。 既然不是自己挡，那自然有人替他去挡，显然没有人愿意去挡这必死的一击，何况是两世为人，万分珍惜小命的易天，于是，只好先打晕了再让他去挡。 电光火石之间，昏迷不醒的易天已经被诸葛先生当做盾牌般挡在了身前！ 可是，昏迷中的易天真的能挡住这挟带无限杀念一击吗？如果真的能挡住，他一介凡夫俗子，又凭借什么来当挡住这记杀招呢？ 魔族那位军师大人说的没错，诸葛先生趁魔族大帅被人族大军拖在前线，不得抽身之际，硬闯魔城强夺魔元，惊动了城中无数高手，纵然修为通天却还是在围攻中受了重伤，除了以己身为封印，强行压制魔元之外，确实想不出其他办法可将魔元带回道门。 可这魔元又岂是能够轻易封印的？一路上，魔元蕴含的狂暴力量多次疯狂反噬，几次险险破体而出，虽然最后都被诸葛先生用浑厚的道力镇压，但是再浑厚的道力也经不起无节制的消耗，就在道力渐衰，几乎压制不住魔元的时候，正好路经盐城，便暂时留下休整。 人族与魔族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无数年，早已形成了坚固的攻守同盟，所以盐城军方自然不会对诸葛先生的困境置之不理，于是借帝国太后六十大寿为由，召集军中好手组建小队，名为护送贺礼，实为护送诸葛先生。 只是，似乎出于某种禁忌，除了诸葛先生和他那位忠厚的侍从，魔元的秘密并没有泄漏口出去。 只要能够携带魔元顺利进入帝国腹地，魔族的高手便不可能继续追杀，那么护送任务也便完成，只是路途遥远，难保路上不会发意外。 按照诸葛先生原来的计划，便是借助盐城军方提供的人手，绕远路而行，但是没想到在召集来的人手之中，居然发现了易天这个意料之外的存在，于是便临时改变了计划，取直线而行，穿过八百里云岭，直接到达帝国腹地。 但没想到魔族杀手会如此难缠，竟冒着损耗修为的危险，以本命魔元化出分身，一路追杀至云岭腹地，誓死也要留下诸葛先生！ 看到诸葛先生用易天做挡箭牌，黑色人影嘴角微翘，露出些许残忍的味道，这“勾魂摄魄”虽然以一只漆黑的断臂为载体施展，单着手臂却并非实体，而是用魔元幻化而成的纯能量攻击，用身体又怎么可能阻挡！ 眼看便要此番得手，想到此番终于立下大功一件，如后便可加官进爵，扶摇直上，黑色人影不禁面露狰狞，畅快且得意大笑声自喉间古怪地传出。 诸葛先生身后的侍从自然看不出易天究竟有何特异之处，竟被实力强大的主人作为盾牌来阻挡必杀一击，只道下一秒漆黑的断臂便要将易天和诸葛先生当场击杀，当下便因紧张不安而愣怔在原地！ 只有诸葛先生依然平静，面色沉静淡然如古井之水。 只见那漆黑如无尽长夜的勾魂摄魄，带着寂灭死亡的味道，直击易天胸膛！ 然后，没体而入！ 没有看到预料中“勾魂摄魄”被阻挡甚至被反弹的一幕，诸葛先生大惊！黑色人影大喜！ 那位侍从则是惊吓过度，昏迷倒地！ 诸葛先生心中大惊复又大悔，大惊是因为今日恐怕凶多吉少，大限将至！大悔是因为平白无故害了一位少年郎性命，实属造孽！ 黑色人影大喜然后狂喜，暗道此番必然立下不世奇功，魔帝奖赏该何其丰厚！ 至于可怜的侍从，依然昏迷不醒，恐怕再也没有机会醒过来了！ 黑色人影一击得手，心中畅快已极，面上狰狞之色大盛，只是得意张狂的笑声尚未传出，便化作了惊疑不定一声“噫！” 诸葛先生没有死，依然好端端地坐在地上，他没有死，自然是因为易天没有死。 昏迷中的易天被“勾魂摄魄”魔体而入，结结实实受了这一击，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和变化，虽然仍然处在昏迷中，但稳定的气息却表明：他还活着！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死，虽然心中满是疑惑和茫然，但诸葛一生历经无数厮杀，经验和其丰富，心念微动，手中量天尺青光微绽，诸葛先生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从得意转为错愕的黑色人影突然一个趔趄，随即气息便迅速萎靡下去，接着他便惊骇地发现：自己用本命魔气凝聚成的杀招——勾魂摄魄，刺入易天胸膛之后，居然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现在已完全感觉不到那只漆黑手臂的任何气息！ 他猛然抬头望向易天，这是为何？ 迎接他的是一片恢弘的清光，诸葛先生心怀诧异，面带微笑，手持量天尺，量天尺大放光芒！ 只是一瞬，黑色人影，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魔族帝都——姑苏城的中军大帐里，入定冥想行功的魔族副元帅，突然喷出一口漆黑的魔血，满脸骇然，迷惑不解。 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诸葛先生看着尤未醒来的易天，想着先前诡异的一幕，隐隐猜测到某种不合逻辑的可能，沉思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