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苦海
易天数月来一直在“书山幻境”中勤学苦读，虽然并没有真的踏进修道之门，但论起对天地间规律的认知，早已经远远超过许多明心境的高手。 先天道息这种东西，毕竟是绝对逆天的存在！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易天仍然没有成功地感知到天地元炁的存在，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天赋太差，更不是因为他勤奋不够，之所以会如此，完全是因为他的气海中存在着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存在！ 一个无比强大而危险的存在！ 适才易天被学宫执事一推，意识被迫从“书山幻境”中退出，回到真实世界，脑海并未立刻恢复清醒，而是出现了短暂的意识模糊，这并不是大脑的问题，而是识海的问题，因为进入“书山幻境”的，其实是灵魂之力！ 灵魂之力受到震荡，易天脑中随即涌上眩晕之感，而且这眩晕之感并没有消失，而是一直在持续，堪堪便要让易天失去意识！ 陡逢异变，易天大吃一惊，拼命凝聚心神，期冀恢复清醒的神智！可惜慌乱之下收效甚微，拼命努力的结果，充其量不过勉强维持着没有陷入昏迷罢了！ 与此同时，易天的丹田气海处，忽然有一股极强大的力量涌出，仿佛无穷无尽一般肆意释放出来，在易天小腹前形成了一个空气漩涡! 漩涡一形成，便开始急速旋转，生成了一股强劲的吸力，但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气旋周围的空气的受到这股力量的影响在随之旋转外，小小的木屋内，竟是没有任何物品因之而有丝毫的颤动！ 这诡异的现象，易天却看不到，此刻脑海中不断涌上的眩晕让他连眼睛都难以挣开，正在拼命挣扎夺回清醒的意志！他有一种预感，如果真的昏迷过去，恐怕就要永远失去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了！ 小腹前的气旋依然在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气势越来越凶！渐渐竟像似拥有了摧枯拉朽之势！然而，气旋仍然没有撼动室内任何一件物品，倒像是一个有智慧的生命一般，在仔细地寻找！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易天的神志渐渐有些清晰，小腹前的气旋像是感知到了一般，旋转速度猛然间加快，一股狂暴桀骜的力量从气旋中冲出，如同捣碎豆腐般将易天的小床冲击成碎片！这股力量没有丝毫的停滞，继续前进，几乎毫无阻碍地破开了易天床下的黄铜箱子，露出了半截断刀！ 这是半截断裂的朴刀！ 这把朴刀，正是前世里跟随易天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唯一一件物品。摘星楼一战，易天凭借吸收的些许朴刀之力，单手扼死了境界远在自己之上的干瘦道人；学宫招生考试的复试中，依仗吸收的半截断刀，易天爆发出了只有修行者才可能拥有的力量，将恍若小山般的妖兽血角犀一拳击飞，当场毙命！ 现在暴露在眼前的半截断刀，便是剩余的一半。 复试之后，易天虽然不知道自己手中这把朴刀究竟是何物铸成，有何来历，但既然能够被人体吸收，自然不会是凡品，可是拎着拎着把断刀显然过于扎眼，难免被人猜测出其中隐情。于是易天便把断刀小心藏到了一个黄铜所铸的箱子里，从小医馆搬进学宫居住，除了必须的银钱与日用品，易天唯一额外携带的就是这口黄铜箱子。 如今黄铜箱子被轻易毁掉，漆黑色的半截断刀暴露出来。见到断刀出现，易天小腹前的气旋像是具有人类的灵智一般突然间兴奋起来，一股恍若实质的力量自气旋间透出，裹挟着断刀飞到了易天小腹前。 就在断刀飞至自己小腹前的瞬间，易天恰好勉强控制住心神，睁眼一看，断刀正以必杀之势刺向自己小腹！ 易天大惊失色，然而已经来不及阻拦！ 断刀入腹！ 没错，是断刀入腹，而不是断刀插在了易天的小腹上！ 整把断刀没体而入，刀身以及刀柄整个消失在眼前！ 令易天惊疑不解的是：断刀入腹，却没有丝毫的痛感，低头看向小腹，居然连一丝伤痕都没有，更不要说血迹了！ 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未及易天细细琢磨一番，他的小腹内便突然间爆发出了异常狂暴的力量，沿着体内气脉急冲直上，如同火山爆发喷出的岩浆，疯一般直扑识海而去！ 这股力量极端桀骜，无比放肆，毫无顾忌，以必杀之势冲向识海，完全不在意易天会不会因此而死去！ 与此同时，易天的识海中蓦地凝聚出一股方正规律的力量，虽然柔和有序，但面对疯一般直冲而来的狂暴之力却没有丝毫的怯意，正面迎了上去！ 两股力量在易天体内狠狠相撞，如两员杀意冲天的悍将在战场上刀兵相见，一接触便如不同戴天的仇敌，缠斗厮杀在一起！ 易天顿时觉得整个人如同被强行从中间撕裂开来，烦恶之感再度涌上心头，“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随之而来的便是传至大脑的一阵阵眩晕和小腹丹田处如同火烤内脏般的剧痛！剧痛加上眩晕，险险让易天昏死过去！ 然而，有了刚才的经验，易天心中明白：倘若自己真的昏死过去，恐怕结果便不是“昏死”过去，而是直接“死”过去！ 易天两世为人，都历经坎坷，意志之坚韧超乎想象，牙一咬、心一横，竟是生生凝聚起精神，忍受着小腹内的剧痛，与脑海中传来的眩晕硬抗！ 这两股力量何其磅礴澎湃，又岂是易天这等修为能够对抗的了得！ 强行对抗的结果便是，易天吐血，一口……两口……三口……，然后便是一口nongnong的黑水！ 自识海而来的力量，严正有序，即使是与气海传来的力量进行生死拼杀，依然有条不紊；自气海而来的力量，狂暴肆虐，毫无章法可言，然而却似乎有生生不竭的活力，如此疯狂释放能量厮杀，冲天的气势却是丝毫未有减弱！ 两股力量越是分不出胜负，越是进行持久战，易天所受的煎熬与折磨便愈加严重和痛苦，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器官一次次被碾成rou糜，然后再如金属器具般重新浇筑，再被碾碎…… 每一根气脉都像被人强行灌注了火油进去，气脉中的力量狂乱且强大，似乎要将浑身气脉撑爆一般！ 易天脸上的血管暴起又平复，然后再度暴起，又平复，看上去既恐怖又诡异，随着两股力量的厮杀越来越激烈，易天突然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在不断地涨大、缩小，再涨大，再缩小…… 这看似诡异滑稽的画面背后是对易天痛苦绝伦的折磨，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被碾碎然后重生，再碾碎，再次重生的循环，饱经摧残的易天已经近乎于麻木，除了还在坚持控制意识，以免陷入昏迷之外，其余的痛苦早已经无法引起神经系统的反应。 其实现在的景象，早在复试中易天吸收半截断刀时就已经发生，只是那时易天主动点了自己数个xue道，昏死过去，所以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今天不同，今天易天不敢陷入昏迷，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昏迷过去，虽然可以暂缓痛苦，但这代价，极有可能是——死亡！ 如果一定要在生与死之间做出选择的话，易天觉得活着当然更美好一点，活着可以继续参悟“书山幻境”中的珍藏典籍，活着可以看无聊但温馨日出日落，活着可以品尝长安城大街上微酸浅辣的爽口豆汁儿，活着可以去醉春阁，借着治病的名头与那丰腴娇媚的落雪儿姑娘调笑嬉闹，当然，活着还可以去陪着自己放不下得牵挂——苍苍！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念想让易天坚持了下来，总之，他没有昏死过去！ 他一直在坚持！ 然后他便产生了一种异常清晰的认识： 识海中的力量方正有序，哪怕是对敌厮杀，依然没有丝毫紊乱的迹象，显然本质便是客观规则！ 气海中的力量狂暴不驯，然而却蕴含着极为浓郁的生命力，毫不保留地释放能量这么久，后劲依然绵绵不绝，显然其本质便是无序混乱！ 世界上的规律永远是客观存在的，不论沧海桑田、不论斗转星移，哪怕瞬息之间变化万千，却依然需要遵守客观规律；世界上有生命，拥有自主意志的生命，生命的意志可以去理解并运用规律，但却不见的一定会遵守规律，哪怕极为温柔地违反规律，都可视作桀骜放肆的忤逆，此谓之无序！ 易天体内的两股力量，便是所谓的规则之力与无序之力！ 没有规则，便无所谓无序，没有无序，又何来规则，规则与无序，相依相抗，虽不同但却绝不可分！ 共存则共生，一亡则俱亡！ 所以，规则与无序，本就一体两面，何须斗个你死我活，何须分个是非对错！ 一念及此，规则之力与无序之力，开始缓缓相融！ 易天脑海中的昏沉渐渐恢复清醒，直至一片澄明！ 易天气海处的痛楚渐渐消失，直至祥和安康！ 然后，便有一股极强的力量撕裂空间，将他卷了进去！ 大脑刚刚恢复清明的易天被这力量卷的东倒西歪，七荤八素，狂暴的气流冲击，迫使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随着“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一道悠长沧桑的声音传入了易天耳中：“这么多年了，想不到真的有人能进入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