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亭夫微目冥思，神识却在感知着阵势变化。 当最后一个冥人跳入祭坛的一刹那，发出一声惨呼。那凄惨之音吓得最后那个冥童止步不前。 亭夫皱了皱眉头，心中盘算阵势盛极之时还要耗时几何，边对那惊慌失措的冥童道：“虫儿，跳下去！跳下去就能见到你的爹娘了！” 那冥童看了眼亭夫的眼睛便闪躲开，转首望向后方远处的冥鸳大哭道：“公主，虫儿怕——” 冥鸳背过身去，向远处眺望，如同未听到一般。也许只有做些无谓的掩饰才能让她立得住、站得稳，只有这样，看起来才像一位公主。 “虫儿，跳下去，不只是为了与你爹娘团聚，你还可以拯救数万冥军。他们的背后还有数万爹娘，还有数万个虫儿在家中等着他们。他们能否安然回到冥界，全在于你这一跳！”亭夫说着说着便失了耐心，最后竟怒吼起来。 那冥童早被吓得抖成一团，哪还敢正视于他，又如何敢听到他的声音。他双手捂着双耳，哇哇大哭，泣泪不止。 “虫儿！现实是无法逃避的！逃避本身也是现实，就算你转过脸去，也逃不开这眼前的一切，包括直面死亡！抛开一切恐惧，想想你爹娘的怀抱，想念他们吗？去吧，只要向前一步！你更可见到想见到的一切！” 那冥童蹲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 “虫儿，去吧。现实不会因为你我二人的停滞而止步，你是男子汉，不要学那沙鸵将头埋在沙里，那样只会给猎人更多杀死你的机会。死亡并不可怕，站起来！面对它！” 冥童蹲坐于地，抽咽着，抬起头来，望着亭夫的眼睛，再也不闪避。那目光中的怨意令亭夫暗道不妙。剑林大阵，意在中正，怨气乃是阵意之敌，将会无限削弱阵力，严重的将对阵意造成堕境的危险。而一个最为关键的冥童，那的意志将直接参与到唤醒冥魂的整个过程，最终会影响到阵枢的运转。 亭夫不担心，因为他就是阵枢；亭夫有些心悸，因为他不懂阵枢该如何应对这冥童怨气化成的强大怨力。那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冥童的怨力，而是大阵之中每个角落所存在的全部怨力所化的怨力之灵！ 他不能鲁莽的将这冥童推入祭坛，他要化解掉可能产生的最强大的敌人。怨力之灵将比仙还要强大，因为它所吞噬的是无尽的欲望，到那时，阵中将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怨力漩涡，无论敌方还是己方的死魂所散发的欲望之力都将被它所吞噬，这是亭夫不敢想象的。 “孩子，听我说。”亭夫将神识投向山腰处的魔兽大军，发现自己的神识被一道力量吞噬了。面色一阵苍白，来不及反应，便跌坐于地，开始闭目调息。 虫儿不再哭泣，他惊恐的望着亭夫。似乎那个坐在地上也异常高大的身影就是一个怪物。一个能吞噬无数冥人的怪物。他开始不再害怕那个吞噬了太多生命的祭坛，他开始惧怕亭夫。 爹娘死的时候，对他说：不要怨恨冥族，你是冥族的孩子。你生在冥族，便要死在冥族。孩子，你要独自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要活下去…… 爹娘死了，他不知道仇人是谁；爹娘到死也没告诉他仇人是谁；爹娘死时还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对于他来说，就是要避开可能出现的敌人。于是，他开始流浪。冥界最富有的地方，就是幽冥城。西行三千里，那个在他想象中遥不可及的城市在数月之后便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可是，在城门口，他被冥军拦住，那人拿了一个晶球，在他的头顶上晃了一下，然后他便被关了起来。半日之后自己被带到冥军大营。 那时，他听到眼前这个血红眼睛的怪物在帐篷内大叫道：“为了阵势顺利转化，我才要一个冥童。没想到，你们竟然杀了他的父母！该死！” 那个红眼怪物替他报了杀父杀母之仇，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从那天开始，他便快乐的在军营中生活了。他唤那个红眼怪物为如父。因为他感受到了来自亭夫的善意，除了眼睛是红的。 有一天，如父对他说：“虫儿，如父带你去找爹娘好不好？” 想念爹娘的他，悲喜交加，边流泪边跳起来，道：“好，我们要去哪里？” 亭夫道：“到了你们可以相见的时候，你只要向前一跳，你的爹娘就在那边等你了。” 他不住的点头。 “他们疼吗？”虫儿跟在一个冥人的身后问道。 那冥人摇头。 可是，当他听到那个冥人惨叫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被骗了。不疼是被骗的，见到爹娘也不会是真的！因为爹娘说过，让他好好活下去。 亭夫慢慢的睁开眼睛道：“孩子，这个世上，你看到的，听到的，对另一个世界来说，都不是真的。你看着如父的眼睛。” 虫儿，目光躲闪。 亭夫以硕大的双手捧扶着他的脸颊，正色道：“看着如父的眼睛，便能看到你的爹娘！” 虫儿怔怔的向亭夫血红的双眼望去。那一瞬间，他被一片血海淹没。 冥鸳急怒道：“你——竟然对他施展血海幻咒？” “公主，请自重！这就是冥人的命运！他们既然降生在冥族，便要面对应该面对的一切。包括死亡！”说着，起身，随手提起那沉迷于咒语之中的虫儿，向祭坛丢了过去。那虫儿象一只扑火的鸟儿，在大阵之上砰然化为血rou之尘。 “你——”冥鸳气得转身离去。 亭夫转身面向前方，静默良久。而后，双膝及地，剑身平举，高声唱道：汗卓剑林噬岚苍！虚妄身，归虚妄！ 阵中冥军应：生亦死！死亦生！ 一众冥族小儿朗朗道：诸王归汗卓，崇骨还仙冢。秋芒隐于野，剑林入岚苍！ 阵中冥军应：渴饮酒！餐有rou！ 一冥军高呼道：百族犯，近岚苍！ 一年老冥军道：无、妨—— 亭夫唱道：纵是神仙！亦无惧。归去，归去—— 阵中冥军应：决杀！决杀！决杀—— 一冥族小儿喊道：爹——孩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