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玄符离去是自然的，在他心里，那咒天族人不可能与玄天族的护城之阵对抗。边城的护城之阵，就连神境强者都可捕获，更何况一个咒天族的小崽子？ 事实上，玄符不但错了，而且错到十万八千里。这是酒织的感受、也是守城兵丁的感受，更是那个老城官儿的感受。 老城官儿一叹，道：“要知道这个咒天族人跑的这么快，早把大阵布上了。现在倒好，眼见着他从城门跑过去。” 这只是老城官儿的玩笑话。那汗洛岂是跑过去？实际上，留给众人的不过是一道背影，全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众人只是感觉到一阵风在脸上扑了一下，而后，那咒天族的大个子便已现身于城门之内。 这可如何是好？最急的是那个赌了十两银子的兵丁。他气道：“十两银子，那是爷爷的全部身家，这如何是好？” 老城官白了他一眼道：“输便输了，你又能如何？你的赌品又哪里去了？” 令人奇怪的是，那兵丁竟然不吭声儿了。又垂头丧气道：“现在怎么办？” 老城官儿叹道：“还能怎么办？守城不利的罪名是在所难免的。我活了六十年，也见多了这世间的风雨。如今，对于我们来说，算是大难临头了。我不过是个糟老头子，死便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你们还年轻，当为族中多尽些心力才是。我要自负双枷，前往玄天城领罪。小子，你便呈禀城主大人，求他指派一人与我同行便好。” 众人无言，似是谁也没想到，被众人所忽略的老城官儿，居然站了出来替众人去族城领死。那个玄符老头定非一般人，他的吩咐，想必就是族中的最高指令。那兵丁也不再计较他的十两银子，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引得那么无足轻重。 老城官儿要上路了，边城城主派出一位强者护送。这算是对老城官儿的照顾，同时算是城主的诚意。诚主还令所有城中之人出城相送。老城官走在最面前，身后的人群浩浩荡荡，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豪迈之感。他没有了那种赴死的压抑，而是被那人群推着，他不只是向前，而且有种被推举的感觉。他笑了，也许，人这一生，临了临了，来一次不同的体验也不错。他觉得，此时的自己的就是一个将军，英勇无畏，可挥手间覆雨翻云。 与二人同行的，是一头巨大的咕噜兽。这东西在整个忘忧山里都算是稀缺物种。它可以负重极速前行，且日行数千里也是有可能的。 老城官儿侧身转首，向那咕噜兽望去，心中暗道：看来，临死之前，想好好看看风景的愿望也泡汤了。他摆动双枷，回身向城主深施一礼，却扫视了一眼送别的人群道：“扶铭去了，诸位！后会无期！”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老城官儿怔住了。就在他的眼前，无论男女老幼，呼啦啦的跪地向他而拜。他愣怔着，忽然意识到，众人眼中那无限的虔诚之意，俨然视自己为神灵。 老城官儿醒过神来，并未去阻止众人的跪拜。他定睛望去，环视面前的人海，似是要记住每一张面孔。心中暗道：玄天城中有真正的族神，但族神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他们的光芒永远不可能照到边城，边城也就成了这忘忧山里的遗忘之地。之于这些人而言，他们更需要一个神灵的守护。既然如此，那便让自己成为他们心目中的神灵吧。只是，可悲的是，要成为众人心中的无上存在，对一个凡人的他来说，只有赴死才可以。 可，那又如何？能令这数千人见证自己的死，从而换来在众人心中的永生，又何尝不是得意事？ 老城官儿费力起身，此时，他才发现，戴着双枷是很难过的事儿。那强者走过来，手印一翻，将枷取了去。小声道：“扶铭爷爷，城主说，到主城时再结枷不迟。” 那强者的声音，引起了老城官儿的注意，此时他才发现，此人竟是位女子。老城官定了定神，向城主拱手点头示意道：“谢城主美意！”令他不满意的是他的声音，就象被压在嗓子眼儿，喉咙似是哑了一样。 老城官儿心道：不能再拖下去，死亡终究是独自面对的事。在这里拖得越久，他的心便会动摇。在他看来，赴死之决心，缘起于能救得守兵们的性命。而现在，同样是赴死，他的目标却变了，变得神圣起来，变成了整座边城百姓的需要。他懂了，人活着就是被人需要，这不是最难得的。最难得的是，连死都被人需要。 老城官儿一把将木枷从那女子手中夺过来，揽在怀中。淡淡道：“我们，上路。” 那咕噜兽似是听得懂人言一般，俯卧于地。老城官儿被那女子搀着，顺着悬梯，慢慢攀爬到咕噜兽的背上。那里有一座丈余见方的小亭。中间有小椅几，周围是矮榻，看起来能同时乘坐五六人。而此时，却仅有老少二人，显得宽阔了许多。 老城官儿，向无尽的远方望去，淡然道：“总是要离开的，早走，总好过晚走。还是走吧！” 那咕噜兽，“咕噜”了一声，慢慢起身，平稳得令老城官儿心惊。他看着那小几上的茶盏，只是起了一丝涟漪。感叹道：“我这一生，不过是淡然这一刻，便得到了我想要的；你却淡然了一生，却无人发现你的可贵。” 那身侧的女子，面现疑惑道：“扶铭爷爷，你在对谁说话？” 老城官儿叹道：“一位隐藏于这世间的神，我要走了，或许他也感应到了。就在刚刚，他告诉爷爷，一个大道理——” 那女子探出神识感应了一下，苦笑道：“爷爷，我怎么没发现那位神？” “他卑微如尘，有时候，我们就站在他的肩上却不自知。” 那女子一惊，忙将双脚向一旁移去，定睛向脚下望去。 老城官儿笑道：“他若想在你脚下，你怎能逃脱？” 那女子恍然道：“您老又开始神叨了。”说着，便呼唤一声，那咕噜兽便顺风而行，向玄天城的方向而去。 “扶铭爷爷，那位神，还跟着我们吗？” 老城官儿点了点头。 “那，他现在在哪里？” 老城官儿看了看她的脚下。 女子皱了皱眉，道：“这位神，为什么喜欢在我的脚下呢？” 老城官儿笑道：“因为你年轻，可以走的更远。对于那位神来说，他撑起的不是你，而是一个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