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无论问天塔中如何喧嚣，玄天城内依旧平静万分。但伏跪于地的城民们，内心却一点也不平静。 一个伙计跪在一位老板的身后，望着老板的屁股，眼珠骨碌碌的转着，悄声问道：“老板，族神——为啥不把新来的族神请进去？” “笨蛋！你也知道是新来的，还问！”老板扭了下屁股低声道。 伙计笑了，他发现老板的屁股和脸长得差不多，于是对着屁股谄笑道：“老板说的是，和我刚来的时候一样，他们还不是老欺负我？好在，您目光如炬，您一定知道我是最受累的——” “闭嘴！”老板扭了扭屁股，又低声道：“回去给你加工钱，好好干。” “哎——”伙计应着，然后看到那屁股不再动了，就如同看到了老板那张板起的脸，便面容一肃，不再作声。伙计心中暗想，这人和人真是没法比，族神看到的是老板虔诚的脸，而自己却只能对着老板冷漠的屁股，好在，此时，这个屁股传出了一股暧意，一道温情。老板的话令他感到自己没有被遗忘，只是这味道好象差了些。 玄天城的百姓对族神是敬畏有加的，可这畏惧之心总是大过敬仰之意的，这起因缘于力量的悬殊。畏惧越来越多，这敬便会越来越少了。加剧这种心理变化的，是下面那些恃强凌弱的长老们。而最可笑的是，此时跪在最前排的那些族中长老，有些人两股战战、汗流夹背。 最难过的就属秦长老了，他总觉得族神博白多看了一眼。他就想啊，是不是花儿的事儿让他知道了？自己盼着盼着，鼓鼓终于从玄天城里消失了，怎么着，现在落到族神手里了？他侧头看了眼立身于族神一侧的族长玄中兴，心道，玄老太爷，你可要替我做主啊，秦音这条小命儿就掐在你手里了。 秦音在寂静之中听到一点点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将胳膊向上撑了撑，让头抬了些，顺着人群的缝隙向远处望去。只见四个兵丁抬着硕大的桌子，那桌上有一块巨大无比的糕！他的头“嗡”的一声，险些晕了过去。想想前些时日，不知是谁弄了一块芙灵糕送给了他。他只觉得那糕点之上的“玄”字很特别，送给岳父大人，想想能降降他的火气。因为花儿的事儿，他真是cao碎了心。结果，那块芙灵糕被岳父大人送了出去，也不知怎么着还让族神知道了。这才引出了一段拍卖的风波。 在平常，这种拍卖哪里能少了他参与？可那块芙灵糕是过了他手的，这件事便不再寻常。族神是什么人？那糕点之上的一点气息都无法逃过族神的感知。令他奇怪的是，感知到他气息的并非是那只狗鼻子，而是博丘丘。无论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在玄天城里都要低调了，低调到尘土里！可是，即便他化为尘土，博丘丘也是可以感知的吧。想想有玄天大阵在，那可是博丘丘的眼睛！有时候，他和花儿见面时，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天上望着自己。 那巨大的糕被放置在广场之上，云灵回身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沉声道：“这是何意？” 玄中兴正色道：“玄观将军说，这需要您来参悟。” “参悟？！”云灵看了看被几位将军拥簇着跪在地上的玄观，又看了眼那幻形兽背上的亭子。眉头渐渐舒展，沉声道：“那便依玄观安排行事。” 玄中兴应是，而后高声唱喝道：“八方诸仙鉴，玄天有神灵，族神在，族魂在，吾心安矣——迎族神！” 洛云直起腰身，沙声高呼道：“玄天城族殿十二长老，拜见族神！” 最前排左侧的十二位老人再次起身拜伏于地。 卫襄高声道：“诸位长老平身！”这些规矩卫襄还是懂的，玄天族礼对于女子而言为必读之卷。虽说其中大部分礼节参照人族礼法，却也没有那般繁琐。这也许因为云灵族神是精灵族人的缘故。卫襄想，若非有另一位于人族经历数百载的族神在，想必玄天族的礼法将更加亲近自然。如今的礼法，虽简单却也自成风格。 “玄天城十二守将，拜见族神！” 玄观的声音，惊醒了卫襄，她看了看趴伏于地的玄观就想笑，身上虽说止住了伤势，但所有裸露之处没有一处是好的，看起来就像个被魔猪折磨过一样。卫襄止住笑，正色道：“诸位将军，快快请起吧！” 几位将军都将目光向玄观望去，有人低声道：“哥哥这伤受的，值得。” 玄关瞪了那将军一眼。而后，正色向后退了三步，再转身向那些长老的立身之处行去。其它十一人也面容一肃，尾随而去。 玄符面现不悦之色，道：“云掌座，为何我入城之时，没有这般繁琐？” 云灵瞟了他一眼，淡然道：“因为他，更重要一些。” 博白、灰狗互望一眼，相继微微摇了摇头。 “玄天城族神段兴，拜见族神！” 这一声呼喝惊得众人目瞪口呆。什么情况？迎族神的环节中是没有族神的，此时段王爷插上一脚，这是何意？ 云灵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人族虽弱，却能于百族之中脱颖而出，不是没有原因的。自己不过随便说了一句，这段兴便能听出弦外之音，段兴就是段兴，全然不是魔族传说的那个单枪匹马冲破十重魔阵的莽夫。 小亭之中咳嗽连连，一颤颤巍巍的老者手扶亭柱，急忙道：“段王爷，你让小老儿我如何受得起？”说着又咳嗽起来。 段兴直起腰身，定睛瞧去，那老者一身褴褛，哪有个族神的样子？气息微弱得连个强健的凡人也不如。心中连连叹息，此人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段王爷？”玄符失语，他定睛望去，见此人身着锦衣，怎么看都像个爆发户，难怪都叫他段王爷，原来都是因为这一身浮夸的装束。 博白道：“段兴今天怎么穿了这么一身？” 灰狗笑道：“刚刚还不是，怕是拿来应急的吧。” 博白道：“也不知哪位倒霉的店家，被他扒光了。” 段兴笑道：“那是因为族神宽容，还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许多年前，我离玄天城而去，带着属于我自己的名字入了慈恩城。今日，我回到族城，却只是带回了这残败之躯。这名字嘛，诸位族城父老，直唤我老城官儿便好。”那扶铭以残指之手挥舞着，竟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的笑道：“依我看，族中今日还有大事要处理。段王爷，还是让大家起身吧，啊？” 段兴转身，爽快道：“云掌座，段兴以为，还是依了族神老城官儿的意思——” 云灵点了点头。玄中兴向空中一挥手，高呼道：“礼毕——” 一时间呼啦啦之声不绝于耳，老城官儿定睛向远方眺望，那长街之上黑压压一片，竟然觉得难以看到尽头。他笑着，望着缓缓退去的人潮，还不时的伸手提醒着：“看好孩子啊，哎呦，你看看，这么小还带出来，也不怕受了风寒。唉——” 段兴的神识一刻也未曾离开那老城官儿，心中未免感叹，无论他是真是假，单是这份真诚，便足已感动城民。族中之神，有哪一位能做到如此这般？以力量为尊的玄天城，也需要不同的力量，谁又能说这感召之力，不是真正的力量？老人家，段兴之礼，您当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