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有些人想死，总是很容易的。而还有很少一部分人想死却没那么容易。 有时候，这种结局是命运的捉弄，比如晚上因某件事而想不开，老想自杀。结果思前想后，辗转反侧至半夜，便又想到，若是半夜独自死去，还真是无知无觉。想想来到世上之时，至少还有人迎接，那么到了死亡之时，是否身边也要有人欢送才是？ 有些人是喜欢亲友欢喜的，但这有点儿强人所难。想想你都死了，你这辈子那么在意他们，在你离开时，还不准他们为你伤感。对你来说是美丽的愿望，对那些在意你的人来说，便显得有些残酷了。 还有些是喜欢看到亲友伤感的，因为这样，他可以在那些悲伤欲绝的家人身上，寻到最后一丝满足感。带着满足感离开这个世界，想必是每个即将面对死亡者的心里最需要的。 花儿的心，是安详的，因为她认定自己是去和娘团聚了。她完成了娘的临终交待，若有机会便要将这冰冷的玄天律例踏于脚下。 娘是个多么热爱这个族群的，花儿最有感触。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在门外偷听过爹娘的交谈。那一次，她知道，外公要被押往问天塔内处死。娘在怪爹不和她去为外公求情。不和她去也便罢了，还阻拦于她。 后来，娘对她说：“花儿，你答应娘，等你长大了，若有机会一定要捣毁玄天律例！” “娘，为什么要捣毁那律例？那律例怎么了？” “那不是律例，那只是一块令人失望的冰。它会冷了人心，令人的神魂麻木。你爹就是被那法典伤了神魂！”娘说那话时，就如同在诅咒一般，恶狠狠的，令她有些害怕娘了。 外公是因为不能按时完成族中的任务，而被处死的，娘说，你外公只是生病了，那法典却不允许修行者生病。 修行者也会生病，只是那病并非凡医所能医治。爹便是修行者，他伤了神魂，若要彻底医治还需族神出手才可以。族神，高高在上，高到花儿就算仰折了脖子也望不到族神的影子，所以为了爹的神魂之伤，为了爹能继续为族中炼制武器，花儿卖身救父了。 在鎏仙苑，花儿是高傲的，她没觉得自己比那些所谓的客官，在身份地位上低多少。她觉得自己是干净的，虽说救自己的秦音是个糊涂蛋，但她还是对他心存感激的。因为，在她最需要元石的时候，他出现了，并且伸手帮了他。 在花儿看来，无论外人如何看待秦音，在她的眼中，秦音都算得上是正人君子。至少，他从未想过彻底结束两人之间的正常相处。这种在她眼中的正常，对秦音的性情来说也许是极强烈地折磨，但他至少没有不择手段，虽说他即便那么做了，她也不会怪他。 对不住了，我的郎，花儿不能再陪伴你；爹，花儿就这样死在您的面前，让您伤心了。我所在乎的人们，你们睁眼看清楚！你们最看不起的花儿，就要离开你们了。也不知你们，作何想法…… 与花儿所想不同的是，那高台之下的数万道目光，此时，似乎并不关心她的死亡。更多的围观者都垂下头来，他们不忍心看到这一幕，这令人意外的惊心一幕！ 这一幕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也包括酒织。 汗洛嘀咕道：“有人来了。” 酒织一惊，神识收起，将侧窗关好。 汗洛又道：“那个女人身边还有别的女人。” 酒织气道：“你就不能一口气将话说完？！” 酒织虽恼怒，却毫无办法。酒织将刚放下的窗子再次推起，她看到果真那自杀的女子身旁的虚空之中有道淡淡的影子，她能看得出，那是一个女子。 …… 云瑶一叹道：“我若不出手，你打算这么看下去吗？”她边说，边引动赤精狐的血脉之力。 花儿手中匕首的锋锐之处刚刚抵住喉咙之时，一切都静了下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没人看得清发生了什么。 就在眨眼之间，花儿不见了。就在花儿的立身之处，站立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如果这是日戏，没人会如此震惊。可这不是日戏，这是断头高台。那是个美到令人窒息的温婉女子。只是那装束与玄天族人完全不同。玄天族女子着装虽不如人族那般守旧，却也并无裸露之处，哪怕是青楼女子。而这位女子的穿着令玄天族的男人不敢直视。族神在此，他们岂敢无礼？那女子一身白色轻纱，颈下一抹莹白，直耀得那些长老们将目光移了开去。便是连那鎏仙苑的众女子也是一声惊呼。 云灵惊异道：“瑶山对这女子有兴趣？” 玄符疑惑道：“瑶山？” 灰狗道：“只怕那花儿没那么简单，我想不通的是我怎么看不出？” 玄符道：“你这个样子，连自己的样子怕都不敢看一眼，还能看出什么？”他是不会放过任何打击欢然的机会。 博白奇道：“那素瑶是如何现身的？” 云灵道：“仙界，界门。” 博白打趣道：“这也值得引动界门？瑶山还真是太不会过日子。我还以为她们几位一直在后殿。” 玄符惊道：“我族何时与仙界有了关系？大道不全，他们怎能进入？”玄符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理他，便轻轻摇首。玄天族中，满打满算的就这么几位神境强者，而自己居然被孤立了，这令他很不解。他不解的是，究竟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博白道：“我以为，仙界已然放弃百族。不然，为何问天塔未能感知到任何力量？这般轻松便可入界，想来仙人若在意百族，总还是有办法的。” 灰狗满眼沮丧，道：“是啊，百族被弃，你争我夺的有何意义？” 玄符道：“怎么没意义？无论怎样，玄天族总要活下去。不能因为仙人不顾百族，我们便失去了争锋之心！哪怕是有一日，这天被捅出个窟窿，那也该是我玄天族人！” 云灵瞟了眼玄符，若有所思的淡淡道：“问天塔当然感知不到，这界力是仙界之门，所不同的是，比上次的力量更强大了。” 灰狗奇道：“如此说来，这界门的力量也不稳定？” 云灵点头。 云灵心中淡然，想那道无形的界门，定是和云歌有着某种渊源。不然，那界门如何能无声无息的出现于玄天大阵之内？可令她奇怪的是，云歌正躺在后殿之中，怎么可能是云歌？再说，那可是仙门，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 死都不怕的花儿，吓坏了。 她糊里糊涂的来到一片云雾蒸腾之地，那四周的云雾之中传来野兽的嚎叫。这不是她最担忧的，她最担忧的是那魔兽撞碎树木的声音，最可怕的是撞得那山石崩裂，有些碎石向她溅射而来，她要不时的躲避，还要隐藏自己的气息。 忽然间，在各种声音之中，花儿听得有两人在说话，她屏住气息，凝神静听。 一个男孩儿问道：“师姐，这次任务的名字，怎么那么怪？” 一个女子反问道：“怎么怪？” “寻找花儿，这算什么任务？依我看，这绝不是一个人，一定是一种草药。也许这种草药就在这云山之上。” “如果是草药，怎会指派你前来？指派你，便是因为你可感知到生灵的灵魂气息，即便是草药，那也是成了精的草药。别贫嘴了，这里的魔兽太过厉害，我们要快些找到那人，而后速速离开，你这么磨磨蹭蹭，难道是想被魔兽捉去不成？” 接下来，花儿觉得有道诡异的力量，从自己的身上蔓延过去，她心中一惊。若这是神识之力，又怎会这么强？ “师姐，我们还是喊喊吧，若是迟了，那花儿被魔兽吃掉该怎么办？” “那就是她的命，我们要完成任务，更不能有所损伤，不然师父会生气的。” “师父怎会这么在意那个花儿？” “我哪儿知道，你要问夜思凡师姐才可以。” “夜思凡师姐进境好快啊，这才多久啊，她便可以带我们了。师父真偏心！” “不是师父偏心，是师父太忙了。你以为夜思凡师姐愿意教你？你那么笨！” “安若师姐，你——” “望天师弟，你若是有颜别师弟一半的用功，想必现在你也已进入窥虚之境。” “哪有那么容易，窥虚之境要神魂和心境同时提升才可以。那么苛刻的条件，我做不到的。” “你做得到，师姐相信你。你想想，这宗门之内，哪一次寻踪的任务能少了你？” “还真是。” “所以啊，你要沉下心来修行，不要左顾右盼！” “可是，屠堂师兄说，所谓修行，是在利他的同时提升自己的进境。如果关起门儿修炼，还怎么做对别人有用的事呢？” “如果你没实力，你怎能真正帮到别人？这是仙界瑶山。没听师父说吗？这里是世外隐地。什么是隐地，就是没有外敌的地方。” “可是，现在我们就在面对外敌啊，而且力不能敌。这都是些什么境界的怪物？” “多半在虚神境左右，想必再高的早被师父赶走了。” “师姐，你不让我喊，我可以唱首歌儿吗？我怕——” “你个小鬼头，又要憋什么坏主意？”那女子抽出兵器的声音，又道：“唱吧。” “……我问那花儿、哟——”那男孩刚刚喊了半句，只听得一声呼啸…… 花儿再也坐不住，立刻起身，在重重迷雾间，跌跌撞撞的向那处奔行而去。边跑边喊：“花儿在这儿——” 这一声呼喊直引得山下轰隆声不绝于耳，竟有无数野兽和魔兽向这里冲来。 那女子气道：“就知道，死望天，你就是个惹祸精！”说话时，提着那男孩的衣领向花儿出声处纵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