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老城官儿端坐于巨大的如云一样的糕点之后，虽有神树相护，心情却不能平静。这是他此生所面对的最大一场战争，也许也是他的最后一战。 时辰差不多了，夜哭大人向空中望了一眼，道：“凡神大人，那隐于虚空的人，想必就是你所言的口水怪。你要记得，我能帮你的到此为止。” 老城官儿面色淡然，道：“若大人能助老城官儿捉住此人，若是有来生，我定当为大人奉上童湖之筑！” 夜哭大人闻言一惊，这童湖之筑乃人族的一个传说，但至今为止，却无人敢称其为假。童便是童子，于百族之中择选童男童女各三百六十人，于罨湖之岸行三万六千次跪拜，而后再祈福百年。最终将所集愿力灌入泥塑，待新生儿来祈愿之时，以泥塑中的愿力为孩子洗礼，筑无劫之功。 这个传说虽无人反对，却也无人敢于尝试。因为那七百二十名孩童在漫长的时光之中，将被愿力反噬而死。正所谓，一生修行只为一愿，那愿却不及己身，难以摆脱心魔所噬，最终都会枯竭而死。 夜哭大人满意颔首，疑惑道：“凡神此言甚危，难道不怕这城中族神听到？” “老城官儿直到此刻方才明白，眼光放远有多么重要。我所为不求他人解，哪怕是那些族神。今生，我可以为一个小角色而死，不过是为了一纸污名；来世，我将要为自己而活，放眼穷极之域。人，岂能为视野所限？到那时，我将看到更多。也许，那时的我面对如今景像，断不会如此窝囊。一个区区的口水怪，便要断送我的一生，说来，我是不甘！” 夜哭大人淡笑道：“典型的人心不足。生死本为天注定，你又怎知自己今日必死？” 老城官儿叹道：“我本是无用之身，不能再为神树大人添麻烦。除了一颗求死之心，还能什么能令我这具残躯能更具价值呢？” 夜哭大人嘲讽道：“无数年来，玄天族人一直以为神树在吞噬精血、尸身，其实，神树吞噬的，不过是玄天族人的信之念力！” “信之念力？那是什么？”老城官儿惊诧莫名，他从未听过这种力量。 “信之念力不可言，此为大道之基。道不可言，却可显化其形为道之基石，也便是引导。如此看来，信之念力便也是引导。引导众生的向善之心，引导人走自己的路。更让人相信，命运罗盘本应存于自己手中。所以说，修炼信之念力的终极目标，便是掌控。末法万载，本就是大道之馈赠，但上古之人却无法适应，心生怯懦，止步不前。虽说如今万载已过，百族之中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笑傲世间？！没有！” 夜哭大人又叹道：“如同，你向命运低头，这是徒劳的。因为它本不具怜悯之心！末法，便是将更多的命运之轮向众生倾斜，从而令道基崩坏。此时，若我们无法把握良机，又怎能有望走向浩瀚的域外？外域之末法，令人不忍不睹。相较之下，颢天域之末法乃是暗中有良助，九天有贵人！” 老城官儿心中一叹，即便是最为公正的夜哭大人，也难逃朝里有人的凡俗论调的影响。即便如此，那信之念力依然令老城官儿念念不忘。 老城官儿道：“大人，修行那信之念力者，这族中有几人？” 夜哭大人沉吟半晌道：“信之念力不必修行，只需感悟。” “感悟？那——这城中有几人感悟，究竟到了何种境界？”老城官儿想，若是那修信之念力的人能出手，是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将那口水怪拿下？ 夜哭大人摇首道：“这诺大的玄天城之中，了悟这等玄奥法门者不过一人，而他却不自知。” 老城官儿再次问道：“想必他是族神之一？” 夜哭大人摇了摇头。 “那是——” “你！” “我？！”老城官儿惊了，他哪里领悟过什么信之念力？便是他儿时的记忆如今历历在目，可也没听过什么信之念力。 “信之念力本为执道之首，只是万道之基崩落人间之时，信之念力却从执道之中自行分离。”夜哭大人煞有介事，道：“若我推测不差，你的魂身便具执道之意。” 老城官儿的惊讶了半晌，想了想那只口水怪，便没了心思。颓然道：“若果真如夜哭大人所言，那么老城官儿便寄望于神树，还望稍后夜哭大人能够相助才好。” 老城官儿现在终于明白了，人家夜哭大人不过是一神使，至于他是谁的代言人，以他的身份自然无法得知。不过，若能令神使出手，哪怕只是在危急之时帮上一把，自己的安危总还是能保证的。 夜哭大人道：“虚空之灵，非我所能敌。我只能说，信之念力可出奇致胜。” “念力？”老城官儿嘴巴蠕动了一下，愣是不知该说什么或是该怎么说。心道：您还不如让我直接等死，那样倒是更痛快些。常言道，眼见尚且不为真，更何况，有谁见过念力这种东西？与其将生死寄托于这种虚无之上，不如寄望于神树、不如靠我自己。 老城官儿衣袖一展，露出那根断指，凝视良久。而后淡然道：“神树大人，将这空间撤去吧。” 光华散去，便是连禁锢老城官儿与糕点的阵法也一并散去。老城官儿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段王爷的身影。心中暗想，果然是族神，真正做到了隐于虚空之中。再一想，自己不过只是一凡人，又怎能看透族神的本事？ 段兴不能动，此时他离老城官儿不过丈余。他自认以自己的隐身之术，面前的三位，无一人能够感知。只是，他却要像死了一样，屏息凝神。哪怕有一丝气息外溢恐怕都能惊到神树，更何况，还有一只奇怪的虚空之灵？ 虚空之灵，段兴倒是听说过，但究竟有多强大，他只能想像一下，毕竟这种鬼东西太过稀有。相比之下，段兴对神树与夜哭鸟倒无一丝敬畏之心。在他眼中，这两位神便如同女子头上的花饰，有了它们，自然能增些颜色；没有他们，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他不能动，是因为他对那虚空之灵也无十足的把握，毕竟他要护得老城官儿周全的。若是那两位神知道自己的存在，想必会放弃相助。到时候，自己要护老城官儿，又要与那虚空之灵周旋，非弄得他苦不堪言，那种不智之事，岂是他段兴所为？ 就在阵意散尽的刹那之间，众人举目向虚空望去，只见一阵波动，那虚空之处又恢复如初，那有一个人影？ 只有老城官儿淡然的看着眼前的糕，确切的说，他是望看糕对面的口水怪。那口水怪凭空出现在这儿，几位神竟毫无所觉。老城官儿对于神们，已经彻底失望了。 看来，对付这虚空之灵，他不能再心存侥幸而寄望于神助，他只能靠自己，他认为自己一定能行！当然，不行也得行，没见那几位神爷，都没人吭声儿吗？ 老城官儿心中暗道，此刻，他需要一个变数。在变数未到来前，他要稳住这只口水怪。于是，他朝对面的口水怪笑着点了点头。 汗洛很奇怪，这人就是个凡人。可是，他为什么活得比自己还好，每天都有糕吃？他真想和那老头换一换，他不求别的，就为了每天都能有糕吃。事实上，他的脑海中此时已被这糕充满，便是那些简单的想法也不过是围绕着这块糕的。哪里有时间去理会那个老头儿？ 老城官儿很奇怪，那口水怪回应他的，只是以食指在糕上戳了一下，而后将那沾了糕的手，慢慢塞入淌着绿色口水的嘴巴里。他觉得惊惧又恶心，那怪物的表情看起来却很是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