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岚泽气喘吁吁地躲进一片建筑的阴影之中，他被那两个小东西追得心惊胆战。事实上，那两个孩子比他快多了，若非自己一直在躲藏，早被那个小女孩要了命。不，那个小女孩不会杀人，她只会配合着将敌人推到那个妖族孩子的剑上。他不理解，这和亲手杀人到底有何区别。 总之，他可以确认，这是两只小恶魔，在这玄天城中仅有的两个能快过他的——孩子。 岚泽很自信，至今为止，便是那些神境强者也不能发现他的踪迹，但这两个小恶魔却可以。那个妖族的鼻子比狗还灵，那个女孩子的速度堪比虚空穿梭。这样的怪事便是回去讲给族人听也没人会信，这明明就是神话故事。 他觉得，若是让族人相信，要将这两个孩子变成大人，而后他们必须是仙！可是，人间无仙。骗都没的骗，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儿吗？ 那个女孩儿叫风歌，岚泽认为这个名字显然不能衬托她的速度，待回去后一定要写部《搜仙记》，他要把她的名字改成虚空之歌；那个妖族叫凌雨，攻击很凌厉，但对自己来说显然还是慢了些。所以，岚泽认为凌雨的长处在于鼻子，那么《搜仙记》中一定不能用这个名字，应该叫仙犬。 可是，接下来，岚泽的眼睛瞪得老大，他发现身在明处的凌雨变身了，忽然变成了一只灵狐。他转身就跑，边跑边想，好吧，《搜仙记》中将他的名字改成仙狐。 他在玄天城的黑暗之中辗转迂回了八十个弯，终于找到了将军所在。北门之前，将军与一众巫师被困与此处。那恐怖的枯骨天神军团前面站立一人。 那人向前一步道：“听说，你的名字叫蠢货？” 一具枯骨向前一步，对那人低声道：“树老人有言，对敌人要充满敬意。” 岚泽满脑子的莫名其妙，对敌人充满敬意，这是什么神逻辑？ “为何？”那人反问。 “因为，对敌人尊敬就是对自己尊敬。” 那人和岚泽一样莫名所以，但那人还是拱了拱手道：“玄天族崇图前来索命，请报上名来！” 淳惑左右看了看，又回望一眼数百丈外的城门，向前一步，淡淡道：“鬼族，大将军淳惑。” 岚泽放了一束烟雾便换了位置，淳惑看了眼那烟雾，又沉声喝道：“我鬼族已至四门，玄天族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崇图道：“我族为尔等备了四条生路，但不是退路，退路只有百息，百息之后需要你们——逃！” 淳惑拱手道：“多谢将军指点！”而后左右一望高呼道：“将所有骷髅怪放弃！撤！”说完，手中一抖，八件神器分列于前方虚空之中，被神识御动着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那高大的枯骨淡然一笑，小声道：“一巴掌就废了，怎么好意思拿出来？” 淳惑如同未听到一般，高声道：“四门属将听令！舍弃骷髅怪，引爆神器掩护撤离！” 岚泽已然明了将军之意，而后转身离去。 淳惑将军对他说过很多话，岚泽对淳惑将军的话深信不疑。 淳惑将军说，你是殿主派来监视我的，所以我不能信任你；但我军中又离不开你，所以我只能信任你。 淳惑将军说，你是殿主的三公子，其实也不过是殿主的工具，因为梵城之中除了你还有两位一模一样的三公子。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殿主可以舍弃的那一位。你来，对我来说算是人质，可也是最无用的人质。所以，我当你是兄弟。 淳惑将军说，在酒织的记忆中，有你岚泽的影子，你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所以，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玄天城，你还年轻，你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淳惑将军说，没想到这个空间消耗了你这么多神力，从一个神境强者变成了普通人，好在你的长处还在，所以，你要活下去，为了那个酒织也要活下去。 淳惑将军说，你要想想，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这么死了真的值得吗？我淳惑此生无所贪恋，为了族群我可以舍弃我所在意的情感，可你呢？好好想想。 淳惑将军说，既然你已做了决定，便在酒织的面前把戏演好，待到有一天她知道一切，也不至于太过悲伤。 淳惑将军说，鬼族看起来欣欣向荣，实际上已经走向没落。这一代年轻人已经被这个时代所毁掉，同时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也毁掉了一个时代。 淳惑将军说，这天下大势都装在我的心里，没人比我淳惑看得更清楚，若是你想活出自己的鬼样子，而非那两个复制品，就离开鬼族吧，哪怕选择背叛！留在玄天族我也成全你，首先希望你能活下来。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够相信背叛，好在，所有的秘密都将随我们的生命被这场战争带走。 岚泽想不到，淳惑将军对他说了那么多话，居然是他的遗言。他本就是青壮之躯，被那个空间损掉了大半寿命，即便如此，他的身法依然凌厉如虚空之影，令人无知无觉。这一刻，他的老迈之躯隐有迟钝之感，这种感觉他从未曾有过。他誓要从内城穿过，以最快的速度将淳惑的命令送过去，虽说他不知那军令之中倒底隐藏着什么。 记忆中的爷爷曾对他说，世间险地往往都是最为安全之地。这话似乎说的不假，岚泽亲自尝试过了，无论是外城还是这危机四伏的内城。道理是真的，可悲的是他不知他的爷爷是真是假。 从淳惑将军的讲述中，岚泽知道了，为了鬼族未来可能出现的敌人，鬼域之主为自己制造了两个儿子。奇妙而又悲伤的是，连鬼域之主自己都寻不出那个真正的儿子。他很满意也很失落，这是梵城老怪和灵魂织者第一次合作，可他们只管制造却不能分辨。在他看来，在一群陷入创造未来生命的疯子眼中，分辨真伪这件事似乎无足轻重。 于是，在岚泽的梦想之中便有为某个女孩呈现一个最盛大的婚礼。令他意外的是，那个女孩儿却是一副人族的样子。原来她就是酒织，在鬼族的眼中那副奇怪的皮囊，的确不怎么样，但她的气息很让他心动。 可是，第一次与梦中人相遇，却遭遇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尴尬，他变老了，他意识到接下来他还会变得迟钝、变得颓败不堪，他能给那个女孩儿什么呢？于是他装神弄鬼，就那么将她骗了过去。 酒织，你知道吗？淳惑将军说过，我算是鬼族之中最浪漫的男人，可人这一生总有不如意。有时候，只能放手，虽然是对自己的无情放逐，但之于对方而言，却是解脱、是迎接另一场未知的旅程亦或是人生的无限可能。我知道淳惑将军也有他梦想中的情人。可我不知你的机缘究竟在何处，我能做的，只有放手…… “砰——”一声闷响自岚泽的魂湖中响起，接着，他看到自己的下颌骨飞离了自己。他知道那部《搜仙记》的愿望怕是无法实现了、他觉得这样离开很憋屈，但总比憋屈的活着要好很多。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旋飞起来，他不由控制地转头，他笑了。 他看到了玄天城的苍白的虚空之中那块属于自己的下颌骨正在飞翔，那翻转的姿势美极了，就像天下间最美的画面，有点儿血腥、有点儿疼痛、还——有一点儿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