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真相便是如此，无论你有多难接受，它终归是真相。

    洛辰修在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很无奈。因为真相，他觉得自己和父亲洛云之间的距离，被无端的推远了。没错，就是无端。一切只因曾经那位糊涂父亲的疯癫之举，令洛云变得很尴尬，便是身人为子的洛辰修也觉得自己对洛云，恨是谈不上的，埋怨总会有一些。

    他怨洛云当初为何不果断阻止，或许在他的心里也抱着一线光耀宗族的希望吧。从洛云身上，他明白了，欲望这种东西，千万不能出现得不合时宜。无论是洛辰修还是仙之子，想必身居族长之位的洛云都是不想得罪的。

    舍弃有时也是个难题。最后，他选择了舍弃洛水这个庶出的兄弟。

    若是他洛辰修，定然不会如此处理。他会有选择的将那些反对者推向深渊，令他们生不如死。可又一转念，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因为，以他洛辰修的为人，定然做不出那种事。他是玄天族人，这种归属感便如同他的血液，荼毒族群之事，他做不来。可是，这想法又因何而起？

    君天佐忽然意识到自己该沉睡了，在洛辰修未能强大之前，他是不能再生出太多想法，他担心这种意识互感最终会影响了洛辰修悟道。他是不屑于这具凡身的，洛辰修不过他修行之路上的一处驿站，他是君天佐，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有着身为黄金巨龙的骄傲。他需要的只是观察、体验一个凡魂如何崛起，这个过程他可没兴趣参与其中。当然，有外力介入或是对这宿体造成威胁时他会出现，除此之外，洛辰修是洛辰修，他是他。

    玄中兴有些恼怒，恼怒于仙之子居然杀了两位玄氏族人。可这恼怒还未曾爬到脸上，便被他隐入心底。曾经，玄氏族血之于族人而言便如圣血一般，但自从有了云歌之后，族人对玄天族血便没那么重视了。甚至有族老认为，玄天族血需要外力界入方可，这是数年前的论调。只是当时，玄中兴自主将这论调压了下来，身为玄天族嫡系，总是因血脉之事自视高人一等，这本就是常事。

    于族人而言，嫡系血脉之人都有些自我迷信。因为他们有了比较，那云歌便是最好的例子。所以，云歌成了族中的希望，也成了外系攻击嫡系的工具。只是身在其中的云歌一直被蒙在鼓里罢了。

    玄中兴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死便死了吧，死了——又活不过来，死了又不是没去处。”

    前来禀报的小厮讶然。

    “再去探，顺便告诉那位仙之子，别把嫡系都杀了。”玄中兴闭眼缓缓叹道：“都杀了也没什么不好，但对他的心境——未必好。”

    小厮低声应是，转身而去。

    馨竹从屏风后走出，道：“老爷，您这又是何苦？”

    玄中兴会意一笑道：“我老了，搞不明白这些小兔崽子的用意，只能随了他们。”

    馨竹笑道：“这话若是族神们说出来，馨竹一定信以为真。可从老爷口中道出，馨竹倒是不信了。”

    “哦？难道我还真能和仙之子对上不成？”

    “那倒不至于，仙之子在族神那儿失了意，老爷不过是想送些人情给他，馨竹只怕那仙之子不领您的情。”

    “领不领情倒是无妨。我只愿他能明白，理一族没那么容易——”玄中兴叹道：“纵情一时容易，纵情一世就难喽！”

    馨竹背起手，两眼望着殿顶，怪异道：“老爷的决定总是那么有深意，馨竹不懂。”

    “你不懂？”玄中兴笑道：“你若不懂，我岂不是讨了个没趣？”

    “哪儿能呢？”馨竹正色道：“不过，馨竹觉得老爷这次怕是想错了，那仙之子这次可能要来次大的。一鸣惊人，在族中少年之中也只有小少爷一人。等云歌醒来，一定不会寂寞了。仙子怎么说也持重些，倒是个好人选呢。”

    玄中兴意外道：“你也如此以为？”

    “当然啊，跟了您这么久，辨人之术，馨竹也能懂一些的。仙之子年龄虽小，但毕竟于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老爷是想为族中少年树立一个典范，可老爷未曾料到他的手段这么激烈。”

    “是啊，云歌走得太快，典范不能离人心太远，不然怎能走入人心？”玄中兴摇头道：“仙之子也不能。不过，他伪造的凡神倒是有趣些。若说那老城官算是真正的凡神，那么族中还真缺少一个少年凡神。”

    “您说玄承？”馨竹故作惊讶道：“我看他啊，有点儿难。老爷您想啊，他原本在言司供职，精通的不过是些心机之术。他若成了凡神，谁能信服？”

    “说到心机之事，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族的故事。上古时期，人族有个小国，名为无圣国。无圣国因为出了九位圣人而被世人所知，当然，那是后来之事。无圣国位于东炎极东临海之地，远离战火，故而能独享太平。终有一日，一位圣人走出了无圣国。所过之地，众人见其奇装异服又语出惊人之论，便问其来自何处，圣人便如实相告。谁知，东炎国君得知了此事，才发现无圣国本就是其国中之国，便下令兵发无圣。”

    馨竹奇异道：“那后来呢？”

    “无圣国虽为太平盛世，朝中却并不太平。当朝丞相欺上瞒下，举朝上下终成一言之势。为保其地位，他便命人谎报军情，以造成无敌入侵的假象。”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啊，如何成真？”

    “当然成不得真。只是这谎言总是虚中实、实中虚。便如无圣之国，却有全天下最多的圣人一般。存活于天地之间，之于一国而言，存在便有存在的道理。无圣国的丞相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对国君欺之以言。第一路探子报说，东炎举兵入侵是假，图谋圣人是真；第二路探子报说，东炎国君有言，若不能将所有圣人送出，无圣国将成无人之地；第三路探子报说，无圣国属东炎属地，若国君不应，那么东炎将指派国君人选。”

    “无圣国最后送出了所有圣人？”

    玄中兴点头道：“不送又能如何？为保太平盛世，失去九位圣人或许算是便好的选择。”

    馨竹反对道：“馨竹不这么看，有了九位圣人，就算没了无圣国又如何？”

    玄中兴赞赏道：“若是那昏庸的国君和那诸多贪官污吏能够明了这个道理便好了，你还真是生不逢时。”

    “馨竹可不想做圣人。”馨竹又问：“可馨竹还是没明白，这个故事的深意。”

    “这个故事的名字便是三人无敌，无圣失圣。当然，这个故事还有后半段，那算是个传奇的故事。九圣最终于数十年后将东炎国推向了历史的巅峰。可是，东炎国最后民乱四起，新任国君便是号称已无圣的无圣国丞相言铄。所以，后人也称无圣国为十圣之国。”

    “啊？难道这是那位丞相言铄的布局？”

    “三人无敌是欺上、无圣失圣是瞒下，再加上毫无嫌隙的圣人之誓约，让那惊天之局最终成为上古圣人携手谋天下的绝唱！”

    “老爷以为，那仙之子在布一个惊天之局？”

    “惊天倒未必，惊动族神倒有可能。此子不凡人尽皆知，其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中，他所需并非他人注目。但少年人，一切顺风顺水并非好事，让他觉得人生充满坎坷还是必要的。”

    “老爷不是说，你在他的身上欠下太多债了吗？”馨竹笑问：“总有一天，老爷会后悔对仙之子使了绊子。”

    玄中兴瞪了馨竹一眼，故作气道：“哼，也许还真有那一天。”又转念道：“对了，你通知城中大户，仙之子要动手了，让他们尽快做个决定，便说是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