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承影不知“衡量的小世界观”究竟是什么，但他明白自己必须坚信卡奥的人品，除了卡奥大人能真正帮到他，他还能靠谁呢？甚至，为了说服自己，他还找到了另一个可笑的理由，或许在玄天族之中，除了自己真的没有一个人会选择站在卡奥大人的一边。他全然忘了，自己本就不是玄天族人。 一个人排斥那些未知的事物总能找到更为合理的理由，比如承影就认为“衡量的小世界观”中的关键就在于那个“观”字，既是一种观点，他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关系？况且，对于盲怪爷爷而言，他对卡奥的信心也算一种观点，盲怪爷爷也并不认同。当然，这是建立在爷爷对卡奥的过去一无所知的基础之上。 雪怪真的对卡奥一无所知吗？ 事实上的确如此。问天塔对这咒穹之力都能隔绝，他雪怪的能力自然不能与咒穹相比，但他是谁？他是雪中精灵，他的躯体虽被冰壁所限，但他却可凭借慈恩神意，以神识穿越无尽虚空。只是，他所感知到的一切，连他自己都不能肯定是真是假。总之，他认定，若有一种说法对承影是无害的，哪怕那结论是错的，他也要坚持。 雪怪曾记得上古奇卷《识魔之书》中有“人族食尸”的记载，尸王年轻时偶得一子，喜不自胜。但那孩子对法阵之外极是好奇，经常在尸王不注意时偷着爬到法阵之外，于是，尸王便讲了一个故事给儿子听。 说是这天下间最可怕的种族便是人族，人族天生就是尸族的克星，他们经常无故现身于尸族的法阵之外，将幼小的孩子掳走。儿子便问，他们会怎样对待那些孩子？尸王道，他们会将他们变成尸体，然后……总之，他们会吃掉你，以后，你再不能爬出法阵。 儿子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依旧偷溜到法阵之外。终有一日，他见到一个人族。他见到那个人族吃东西，吃各种山间的生灵，无论是烤着吃、煮着吃、晒成干儿吃，甚至是生着吃，各种吃法无所不用其极。可是，那人就是不理自己。于是他便问：“你是人族？” 那人道：“是。” 孩子道：“你不吃尸体吗？” 那人道：“我只吃活的。” 孩子又问：“可，我也是活的。” 那人摇头道：“不，你是死的。” 自此，那孩子便一病不起，更别提爬出法阵了。 在这个故事之中，不同的人看到了不同的一面，每一面都能得到众人的认可，但尸王的教子方式却极具争议。雪怪深知尸王是错的，但在他面对承影之时，便又无端的站在了尸王的一边。 说起来，尸族算是一个神秘的种族，雪人曾于一个午夜见到尸族六大长老施展唤魂之法，一个已死之人能在施法后重生，只是那人是否与死前是同一人，这在魔兽族中也曾引起过争论。当然，那结论不是雪怪要关心的，他只喜欢静默着观望、聆听着这世间发生的一切。 尸族长老曾言，经过唤魂而醒来的尸族之人，其灵魂的本源确是原来的殒身者。可是，那人却不记得自己来自何处。一个失去记忆之人，即便是他知道自己的来处，那归属感又从何而来？所以，自上古以来，经过唤魂的死者便自发的结为一个同盟，直至成为如今的一族。或许，同盟解决了各族目标一致，却不能解决存在的真义，族群恰恰能满足尸魔们的需求。 据说，上古之时，慈恩圣主曾言，尸魔一族本就是天生之灵，应该为百族所接受。话虽如此，即便是在他所主宰的那个时代，也不曾允许族中出现一具尸魔。好在，如今的新神族虽推崇慈恩圣主为新神的代言者，但那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塑像罢了。 令雪怪不理解的是，一具内部空无一物的神像，居然能产生一种奇怪的魔力将神城各族团结在一处，其信仰之力，坚如金石，可谓牢不可破。若是换作生人袭了那圣主之位又当如何？有些事情，一但假设便能发现问题。 新魔神大多是魔人一族，魔人与东部大陆的魔人却有天壤之别，这些魔人是通过掳掠魔兽一族的弱小，取了他们的魔核来达到可以修行的目的。按理来说，这本是无上罪孽，却因其信仰了新神，而得到了魔兽一族的理解，哪怕那新神只是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总之，这样的事，见惯不怪的雪怪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雪怪虽法力强大，但他又能如何呢？未来，在咒穹之外，魔兽一族还要面对百族争锋，因此，自身灵魂的争斗只能被局限于魂湖之内。况且，忘忧山之中，能入他眼的终不过只有两位，一个是炎魔之王暴仓、一个是魔龙之祖步歇。新神一族，在未来只有被淘汰的命运。 可他又必须为未来打算。赤精王法力低微，却深得魔兽族人之心，他冰雪族总不能与整个魔兽族为敌。另一个魔龙之祖，却可以通过承影来强化。打压不如合作，再好的合作不如拥有一条两族的血脉。管他是龙鹰之子，还是龙鹰之女？总之，龙鹰的后人总该是出类拔萃的。到那时，让那不谙世事的孩子在冰雪一族的呵护之下长大，那魔龙族又能如何？ 若这世间生灵的命运皆有定数，雪怪也不知自己的终结之日何时会来临，但他已预感到那一天已不再遥远。因为，这咒穹之下的秘密在他的眼中都算不上秘密。知道秘密最多的人总是危险的，况且他只能守在这冰壁之下，如何能顾得那些族人？ 雪怪一声长叹，淡淡道：“承影？” 承影一怔，盲怪爷爷从未如此正式的称呼自己。他的目光从已恢复气息的米牛身上移开，转首望向雪怪。 雪怪道：“若是路过葬魂谷，还是去拜访一下碎骨前辈。” 承影意外道：“尸王？” “没错，就是他。数十年前他便打破了末法时代尸不入神的传奇。” “可是，我们两族从未有过交往？” “以后便有了，记住，你的身份是七子之一。” 承影惊问：“爷爷是说，我们要违背当初的约定？” 雪怪点头道：“我这一生虽说漫长却也短暂，从来不曾明白选择的重要。一定要记得，你的使命有三，一是与魔龙之女成亲、二是得到尸族的支持、三，便是击碎慈恩神像！” 承影眨着鹰眼，觉得眼睛之上的绒毛都变得异常沉重，他不解道：“莫说这三点，其中任何一点都没人敢于尝试，我怎么……” “你可以！”雪怪坚定道。 承影低声近乎焦急道：“那神像本就无人可以接近，爷爷可知道，击碎神像便是与新神族开战？” “不会，无人能够接近，不说明你也不能，况且，击碎那神像，新神族只会瞬间瓦解。”雪怪心中一叹，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我自然不怕后果，但在我发誓之后便可能为族人引来大祸！” “可还记得我冰雪一族的族语？” “敢为？” “亏你还记得！” “但这等大事，怎能如此草率便定了？况且还有后半句，不可妄为……” “你又怎知我的决定是对是错？” “也好，每次爷爷都能出现在我危难之时，就知道您不会骗我。我发誓！” 没有人情愿一生都活在已知之中，人们对于未知永远充满着敬畏，他雪怪也不例外。在临死前，事实上，在他意识到自己必死之前，做一个没有把握的决定有多么艰难。但他不想如《识魔之书》中的尸王一样为承影构筑一道灵魂法阵，他必须要将他推出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明白现实的残酷。 或许在未来，魔兽族的隐者们也将雪怪加入《识魔之书》。那该是第三千多章了吧，也许那内容与尸王一章有所不同却又极其相似： 雪怪蒙绝，青壮之时以神识游历世间，于雪域极巅得幼鹰承影，自是喜不自胜。为了达成冰雪一族凌霸世间之念，他果断将幼鹰之父母禁于烟云之域。 蒙绝自知此生已为承影之敌，却又不得已以师居之，为其开蒙，传其法术，并告诫承影，心中无敌自可无敌于天下。但待其成年之后，蒙绝又反其道而行之，告诫他天下虽无敌，却可选择与天下为敌，以此挣脱自固之心境。 承影不负师之所望，与尸魔结盟、与魔龙族圣女成婚，终在而立之年打碎了慈恩神像，放出了被禁锢于其中的爹娘，自此他方才得知，他真正的敌人却是其师蒙绝。 蒙绝在神像破碎之时，现身于弟子面前。叹道：“我此生最大过错便是夺人所爱，这，便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