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色驳杂8

    那天夜里，廖承东和俞春红为怎么睡觉暗暗较劲。

    灯罩是雪亮的，灯光映着两个站立的身影。

    俞春红说：“睡吧。”

    廖承东说：“有件事你爸忘记了，我的那些书先前放在车里，现在不见了，不知你爸收在哪里？”

    俞春红说：“他又不是看书的人，肯定丢了，被人捡回去当草纸用了。”

    “太糟蹋了，我有个习惯，睡前要看书。”

    “那怎么办？这里可找不到书。”

    “那我坐一会，你先睡吧。”

    “我不睡，我陪你。”

    “隔壁好像也安了床，谁在住？”

    “没人住，你是想……”

    “你没意见吧。”

    “廖辉，你说说，我就那么不讨你喜欢？”

    “不是的，毕竟我们还没结婚。”

    “这不是特殊时候吗？婚礼后补又何妨？”

    “我得为你负责。”

    “你还是找理由。”

    “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那就睡这屋里。”

    “我可以，你不可以，我不吃亏，你吃亏。”

    “我愿意吃亏，我喜欢，你怎么说？”

    “那总得相处一段时间吧，我不是快热型的。”

    “你总会找借口，其实……算了，不说了，你去隔壁睡吧。”

    “我晚一点走，悄悄走。”

    “那算什么？替我考虑？”

    “不是，我怕你爸。”

    俞春红扑哧一笑，“你还有怕的？好吧，早上早点进来。”

    “那行。”

    这之后的几天里，俞春红很配合廖承东，他们先在一个房间呆一会，然后，廖承东就去隔壁房间睡，大清早别人没起床，他就起来，溜进俞春红房间。

    那几天，廖承东有意陪俞春红出门游玩，他在想，要是沈海云果真找到了郭队长，愈小望说的那几个人可能就是郭队长派来跟自己会面的。他的心好像被一种力量鼓舞着，可是，几天下来，根本就见不到一个人。

    这天傍晚，廖承东又拉俞春红出去走走，几个人就跟着，俞春红说：“你们回去，不用陪了。”几个人就回去了。

    西边的山峦上堆着一朵朵云，乍看静止如水墨画，细瞧，变化莫测。那些云朵像是被一个力量吸附着，正快速聚集，又像是千军万马，奔腾不息。

    望着西天，廖承东问：“俞春红，你我呆在这里真的平安无事？”

    “应该没事，”俞春红指着前面一大片望不到头的竹林，说，“你看，这沙洲两面临水，汛期涨水，难进来，一面有山阻隔，也好逃生。还有，这里人烟稀少，安静，一大片竹林就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多好的地啊。”

    廖承东顺着俞春红手指的方向一看，眼前真的有望不到边的竹林，郁郁葱葱，风过处浩浩荡荡。

    天色将晚，廖承东要回去，俞春红却不愿意，说：“你看，夕阳美，山水美，人像是在画中，真想一直就跟你这样过下去。”

    “你不是说回家看看吗？”廖承东提醒她。

    “要不是为了任务，真不想回家。”

    “就算帮我好吗？”

    “好吧，明天我就走，才住了几天啊就走，真是的。”

    看着俞春红一脸幸福的样子，廖承东想起了自己，他从没体验过爱情的魔力，他的青春不同常人。青春萌动的那几年，他有过爱的幻想，但对象仅限于电影海报上的美妙女郎，人力车里坐着的那些光腿的女人。慢慢长大了，看到了一些事，读了一点书，他才知道，真正的爱情不是虚幻的，而是两个人志同道合，相濡以沫。跟沈海云，虽说少了心跳的感觉，但他们之间心心相印，是一种平静的爱情，他不知道这算不算zuoai情，可是，他不能丢不开她。看得出来，俞春红很愿意跟他一起过这种世外桃源的日子，只是这种愿望很快被打破了。

    这天，他们还没睡下，几个人急匆匆来了。

    来人是俞邦财的手下，名唤刘铳子的。只见他火急火燎地进屋，连俞春红喊他一声刘叔他都没有搭腔，而是直接将廖承东拉到隔壁房里，进门就把门关上，他按廖承东坐到床上，他也坐到床上，说：“事情很急，小伙子，我只问你几句话，你要老老实实答复我。”

    “你说。”房间灯光很弱，廖承东刚点灯没一会，去隔壁给俞春红招呼，让她早点休息，准备明天回家，话还没说完，他就来了。

    刘铳子说：“你不要害怕，我是春红她爸的朋友，是他让我来的。”

    廖承东点了下头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刘铳子问：“你看得上春红吗？”

    廖承东先是摇摇头，然后又微微点头。

    刘铳子急了，“你什么意思？”

    廖承东平静地说：“春红可能都告诉她爸了，我跟她没谈恋爱。”

    “别的不扯，我只问你，你愿意跟她一起走吗？”

    “我没想好。”

    “没时间跟你费口舌，给个痛快话，跟春红好，我立马送你们去乡下她外婆家，不肯，你就自己回上海，你选择哪个？”

    “我不回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了弄清所谓的舅舅，他想了想又说，“你能通知我舅舅吗？”

    “你是说送你回你舅舅身边？这不可能。”

    “你知道他在哪吗？”

    “你小子也太婆婆mama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犹豫不决。我告诉你，我没办法通知到你舅子，即使能通知也来不及了。我就直说了吧。你爸仗着你舅在义江城当市长，骗人家不少钱跑了，你这一回来，可不给人家盯上了？你要晓得，这里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不是你舅的了。他们硬逼着俞老大交出你，先前把你们藏在这，以为没事。今天早晨就出事了，春红她爸被日本人带走了。”

    “怎么回事？”廖承东顿时警觉起来。

    “我们从外地调来一批货，船还没靠码头就被日本兵截获了，他们还开枪打死了我们一个人，春红他爸让我跳江来找你，说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落入他们手中。我游上岸，碰巧遇到了许怀家的人，他们也是来找你的，被我哄骗走了。”

    “日本人凭什么抓春红爸？”

    “日本人封锁了长江，说我们违反禁令。”

    “你指的他们是哪些人？”

    “你爸除了欠许怀家钱，还欠了何满庭何会长不少钱，你想想看，找不到你爸，他们能让你脱身？”

    廖承东开动脑筋，思考着现状背后的各种可能，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于是坚决地说：“我愿意留下来。”

    “你是说，答应了跟春红结婚？”

    “你带春红先去乡下，我留下。”

    “小伙子，你们现在就是在一起的，怎么能分开。要么送你们去乡下，要么你带她一起回上海。”刘铳子着急了，语气急促，“你快点决断吧，不然人家就找上门来了，来不及了。”

    “我能见见许怀家吗？”

    “人家正愁找不到你，你还偏要送上门，你这是何苦来哉？”刘铳子急得直跺脚。

    廖承东觉得刘铳子是俞春红爸爸的人，直接说：“刘叔，我实话实说吧，我来义江城，是受许怀家堂哥许怀政委托，许怀家的工厂不全是他个人的，他堂哥也有股份。许董事长不想把工厂留给日本人，在日本人还没来时就派我来了，可是因为别的缘故，我还没能见到许怀家，我见到他只想把许董事长的意见转告给他，工厂绝不可以替日本人服务。”

    刘铳子急得脸通红，说：“你真好笑，人家刀都架到你脖子上了，你还想给他说这种可笑的话，我晓得你是回来准备买他的厂子，你就别再打主意了，人家现在是机器没日没夜开，忙着呢。”

    “是给日本人生产吧。”

    “你说呢。我来时碰到许怀家派来找你的人，有人私下跟我说，许怀家要把你弄到义江城，要给你跟春红举办婚礼。他们会请来记者，把你结婚的情况一登报，你爸能不管不问吗？”

    原来如此，廖承东还以为那是俞春红他爸的意思，他说：“许怀家可以直接扣留我，何必弄什么婚礼。”

    “这我也不懂，他是既想做婊子又要竖牌坊吧。”

    廖承东想了一会，最后打定了入虎xue得虎子的主意，说：“我答应他，但有条件，婚礼只能假办。”

    “你这话跟我说有用吗？再说，你一回去还能跟他们提条件吗？真好笑。”刘铳子用不理解的眼神看着廖承东，说：“依我看，你带春红快走才是正道。”

    “我不能回去，走一步看一步吧，”廖承东说，“我想看看许怀家到底要将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