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逝去难拾
眨眼间时间就过去了大半年，孟孝始终没有天机子的任何消息，待窗外春暖花开，已是那草长莺飞的时节，可是在孟孝的心里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总惦记着天机子的安危，起初云霄还以些好言劝慰，可是到了后来只要孟孝提起天机子，连云霄也会变得沉默寡言，甚至会有意回避他。 无奈之下，孟孝每天除了修炼赤霞功与长春拳，夜来坐念那清虚上玄经，还会到他与天机子所居的小院去打扫，并且初一十五要在师爷像前点上一炷石香。日子过得平淡如水，等又到了金秋时令，天机子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消息，孟孝也长到了八岁，这一年来也不知是因为跟着云霄修炼拳脚的缘故，还是在她身边饮食要丰富许多，总之身高猛蹿了一头，差不多接近六尺半，几乎与云霄平齐，甚至于比一些同龄的孩子已经略显高大了，就连身体也壮实了不少。 眼看下元节将近，天靖山上不少四代弟子都已经开始忙碌起来。这一日，天枢召云霄上了佑安殿，父女团聚，少不了一番慈爱撒娇。 “爹，那天机老头到底去哪了，怎么一年多都没有音讯。”许是孟孝时常在面前提起，云霄这半年来也时常打探天机的消息，不过天枢闻言面色微沉，“此事关系重大，你怎么又想起打听这个来？”天枢一边把弄着手中的一枚扳指，一边侧目盯着女儿的脸庞。 云霄轻轻的哼了一声，“怎么说天机老头也算是我的师叔，我关心一下还不行么？”天枢却哈哈一笑，“霄儿啊，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是不是被韩承忠那孩子央求不过，这才替他做了探子？” “瞧爹你这话说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你不想说就算了。”云霄一撇嘴，天枢却逐渐正色道：“云霄，不是我这当爹的说你，你终究是个女儿家，那韩承忠眼看也一天比一天大了，虽然现在他还是个孩子，可这么整天跟着你，终究不是个办法，再说玄真教那里已经再三派人来商量过，只要你肯点头，岁祭之前聘礼就能送到山上……” “爹！”云霄一听柳眉登时立了起来，“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这件事我不松口，谁也不能替我做主！” “霄儿！”天枢的语气顿显威严，不过很快又缓和下来，“你娘去得早，有些事爹不好开口，可你到底是个女孩子，若没记错的话，今年你都二十有四了吧？再不定下一桩合适的亲事，岂不成了老姑娘……” “谁说的？难道爹还怕咱们天靖山养不起我？”云霄的态度异常坚决，片刻后稍稍缓了缓，“再说就算我要嫁人，那玄真教的蠢猪也休想！” “你这孩子！”天枢狠狠的攥了攥手中的扳指，又耐心的劝道：“幼平虽然不是绝顶天才，却也心资聪慧，更何况他是玄真教现任掌教道一真人的独子，你二人若结世修之好，以天靖、玄真两教的实力，说不定有朝一日能助你们渡劫登仙，岂不是天赐良缘？” “算了，爹，我不想跟你说这件事情，至于那渡劫成仙的事，女儿更加不敢奢望，我只求这一生能够平平淡淡，快快乐乐就已经非常满足……” “此乃玄真教创教真人所留的扳指，道一真人将其送来，足见其对你十分重视，将来你与幼平双修，爹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不行，不行，我说不行！” “住口！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这件事由不得你，岁祭之前我会回复玄真教，你只管早些有个准备吧，另外那韩承忠不宜再与你同住在云霄院中，让他搬回天机子的旧屋去吧。” “爹！你怎么能如此专横？这还让不让女儿有点自由？” “笑话，我这当爹的难道连儿子都不如？看你大哥长青，自从他将青青禁闭了三个月之后，这孩子的进步连我都要刮目相看，你这做姑姑的难道就不觉得害羞？” “我……青青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整日里只望作师授徒，却不觉得把自己的修行都荒废了么？再看看你二哥，已经闭了七年沉关，怕是等他出关之日，修为将可与为父比肩。” “爹，你就别替二哥吹嘘了，依我看他再修五十年也未必能比得上你……” “胡说！你都是被你娘宠坏了。”天枢长身而起，说了半天他还是舍不得对云霄发火，“回去让那韩承忠收拾收拾，滚回他自己的老院去，此事没有商量，你若不同意，我就让天弘以戒训堂的名义将他逐出山门。” “爹，你这是假公济私！女儿不服。” “哈哈哈……”天枢被云霄的娇态惹得大笑数声，“服不服也由不得你，爹还有事，你先下去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打当初我就不同意你收那韩承忠为弟子，你的小心思不要以为爹不知道，脱缰的野兽永远不会回来，你还是好好收收心吧，从你娘过世我就不大管你，只是不希望有朝一日你嫁人时，想起爹来印象中全是严父，可是在这大是大非面前，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走错路的！” “哼！”云霄皱起鼻子，知道再争辩也是没用，天枢的脾气她比谁都了解，一旦真正决定的事情，若磨硬泡都没用，看来今天回去只好先吩咐承忠搬回原来的住处，不过这倒也无所谓，照顾了他整整一年多，也算是尽到了责任，“爹，别的事我都好依你，只是这个嫁给宋幼平的事，你不能强迫我，不然的话我可是死也不从！” “你这鬼丫头，不要以为爹舍不得打你！”天枢作势挥掌，云霄扮了个鬼脸一阵风似的跑下殿去了。 待回到自己的云霄院，孟孝正在廊下演练长春拳，云霄略作犹豫道：“承忠，你跟我来。”孟孝收了拳，这些日子他能发觉出云霄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自己，明白是问多了天机子的事情，可是除了此事，二人之间的话题又不多，毕竟孟孝的身体虽然只是八岁，可是他骨子里的意识却总是在面对云霄时感到羞赧，大概是出自本能。 “是，师姐。”孟孝拘谨的跟着云霄进了堂屋，这里面就是云霄的卧房，他几乎从来不踏足半步。进屋后云霄在一把铁木椅上坐下，似乎欲言又止，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道：“承忠，我问你，你是不是非常挂念天机老头？” 孟孝猛地点点头，心情似乎也兴奋了许多，“师姐，你是不是有我师父的消息了？” 云霄轻轻的啧了一声，“没有，不过你要真挂念天机老头的话，可以搬回你们以前的院子住。” 孟孝闻言一愣，自己身无长物，就连今年随身的衣裳都是云霄给的，以前穿的不过是天机子改过的旧衫，何来搬回去一说，“云霄师姐，我是不是有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孟孝小心的问道。 “哎！”云霄气恼的一把拍在铁木椅扶手上，“此事与你无关。”她本就是性格耿直的人，藏不住话，“都怪我爹，他说你年龄越来越大了，总是跟我住在云霄院多有不便。” 孟孝当然不是那懵懂的孩童，他现在已然身高六尺半，放在前世差不多有一米六了，（本文取一尺等于24厘米）比云霄也只矮不了多少，整日里跟着她进进出出，确实多有不便，而且自己这个年纪，说不定明年会长到多高，云霄肯以实相告倒是打消了他心里的顾虑，“师姐，我也觉得掌教真人的话说得没错。” “什么？”云霄闻听猛地一抬头，“你这混小子，还帮我爹说话？”孟孝嘿嘿了两声，“自打来到这天靖山，师姐你是对我第……一好的人。”显然他说这话时还是有些犹豫，云霄轻轻的哼了一声，却也满意，“算你这混球儿还有点良心。”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我都应该搬回当初的院子去。” “如果你能想得开，我倒无所谓，那你就收拾一下吧。”云霄摆了摆手，只见孟孝恭恭敬敬的退后半步，竟对着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这才转身出去，那一瞬间，云霄的心中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像当日廖元离开时一样，她竟忍不住说道：“你站住！” 孟孝已然走到院中，闻声驻足回头，云霄起身走到了屋门旁，柔声叮嘱道：“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来这里找我。” “嗯。”孟孝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后直接迈步走出了院门，所有的一切就像他当初来到这个世界一般，毫无牵挂，既左右不得，也改变不了，那么为何不洒脱一点？ 这一年来孟孝往来于云霄院与自己当初所住的小院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头几天大家也不会在意，可是当过了几天，在傍晚时分，孟孝住的小院会偶有炊烟升起，有些人的好奇心就开始按捺不住了。 “韩承忠这小子被云霄子赶出来了？” “不会吧，这一年来云霄子可没少照顾他啊，不是还说要收他做弟子么？” “就他，凭什么？掌教真人也不会答应啊。” “当初把他丢给天机老头，没看如今天机都下落不明了么？” “嘘，这话可不好乱说。” “诶！烂泥扶不上墙，那话怎么说来着？” “说什么呀，你看那小子长得人模狗样，肯定是对云霄子没安好心，被人家察觉了，这才把他轰了出来。” 流言可以杀人，却也能在时间的洗磨中淡去。散播流言的人有意识的避开云霄，而孟孝既不屑于解释，也不会去解释，没有人会听一个八岁的孩子说什么，所以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孟孝只是安安静静的在自己的小院中练功、修行，饿了煮一把米，渴了舀一瓢水，只是每天他都会把天机子的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 直到这时，孟孝才明白这将是一场修行，前世早已离自己远去，而现在他正清纯的像一张白纸，想当初，多少个无眠的夜晚他曾幻想着一切都从头再来，背着沉重的书包，走进无忧无虑的校园，多少次在梦中被考试的题目急醒，多少次感怀青春匆匆，可现在竟真的让他重回了童年，只不过世界变了，他的梦想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