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山鬼（一）

    即使已经是深夜，天上也只有一轮残月。但是这天地间却并不显得特别黑暗。这是因为那覆盖在土地、树木、房屋上面厚厚的白色积雪。白雪将光线反射，照亮了天地。但是这份光明，却是带着几分寒意。

    山村冬天的夜晚，如果没有风，多是万籁俱静的。这是独属山村的风光，城市里早已经没有了这份难得的静谧。

    当然，如果没有那该死的老鸦在后山不停“呱呱”地叫着，那就更好了。

    夜里两点，人们大多都已经睡了。可是王世贵却是依旧在外面。前方的山路崎岖不平，但是王世贵依旧像是不要命一般狂奔着。

    他的眼里满是惊恐，有人要杀他！

    从三天前开始，那个人就开始追杀他，可是对生命的渴望一次次让他逃了出来。每天一到晚上，就是他痛不欲生的时候，那种被惊恐和绝望充斥心灵的感觉让他几乎崩溃。

    追他人是谁？他也不知道。很可笑，他自己连那个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那人是来追杀自己的。

    不，或许那并不是人！不然为什么他只在夜晚才出来追杀自己？为什么黎明前鸡一叫，他就离开？

    肯定了心里最坏的猜测，王世贵眼里的惊恐又重了几分。

    近了！

    越来越近了！

    王世贵已经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了。脚下一个踉跄，王世贵摔倒在雪地里。大雪让山路变得很滑，更加难走。王世贵顾不上拍掉身上的雪，也顾不得感受疼还是不疼，连滚带爬地继续爬起来朝前面跑去。

    翻过了后山，王世贵一路朝山下冲去，很快就来到了山后面的田地里。有的田地里积了不少水，加上厚厚的积雪，走起来非常困难。王世贵跑得很慢，时不时还会失去平衡栽倒在雪地里。过了后山，山风就大了，呼啸着迎面扑打过来。

    不知道朝前面跑了多久，王世贵却是绝望地发现，前面没路了。陡峭的石壁被雨雪弄得黝黑发亮，目光落上去都不由自主地向下滑，想要爬上去，那是痴心妄想。

    王世贵身体颤抖地转过来，就看见那人正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昏暗的光线让王世贵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能恐惧地看着。鞋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是魔鬼在咀嚼人的骨头。那人走得越来越近了，等看清那人的脸时，王世贵却是愣在了那里。

    “唐睿？”王世贵惊讶的问道，“怎么是你？”

    来的人正是唐睿，唐睿穿着羽绒服，朝这边走过来，开口说道：“贵叔，我是来找你的。”

    “别过来，”王世贵一脸惊恐地说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

    唐睿的声音不大，但是王世贵还是听见了，这让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可惜你不是！”

    唐睿接下来的话却是让王世贵又愣了一下，茫然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天前，你去山上查看陷阱有没有捕获到野猪，不小心从断剑崖上摔了下去。”唐睿不紧不慢的说道，“所以，你死了。你的尸体今天才被人找回来。”

    王世贵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断剑崖他当然知道，三四十米的高度，下面全是石头，人掉下去怎么可能还活着？

    脑海中一幕幕如同闪电般划过，王世贵终于记起来一切。四天前，他去山上查看陷阱，一无所获。在回来的路上，路过断剑崖的时候，王世贵看见崖边有一株漂亮的建兰。王世贵知道老婆喜欢兰花，就想挖出来带回家给老婆栽在盆里。

    可是挖建兰的时候，王世贵却是脚下一滑，摔了下去，再没能够站起来。

    王世贵的尸体是今天唐睿爸爸和几个村里人一起去找回来的，好在大雪盖住了尸体，还没有被野兽发现。王世贵的手里依旧死死抓着那株剑兰，谁都掰不开他的手，直到回来，他老婆轻而易举就从他手里拿出了建兰。

    记起来一切，王世贵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悲怆的哭声却是迅速被无情的寒风吞没，消失在高空。

    唐睿叹了口气，不忍地转过了头。寒风中似乎夹杂着什么，打在唐睿脸上。唐睿抬起头，看着如同黑洞一般的夜空，自言自语道：“又下雪了。”

    很快，鹅毛般的大雪就在天地间飘扬飞舞起来。而唐睿却是站在一户人家门口，任凭雪花在他头上肩膀上堆积。屋子里灯火通明，一间房间里，王世贵却是就站在黑暗之中，看着昏睡中老婆那憔悴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世贵才开口说道：“以后我就不在你身边了，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对你好的，就改嫁吧，别苦了自己……”

    王世贵的老婆叫叶杏红，睡梦中，她似乎听见了老公在和她告别。从梦中惊醒，叶杏红脸上还挂着泪水。

    叶杏红如同发疯一般冲出了屋子，吓了客厅里守夜的人一跳。叶杏红冲出屋子，却是看见一道人影正走过前面巷子的转角，连忙跑着跟了上去。

    “贵哥——”

    叶杏红追上了那人，那人却是转过头来，说道：“红婶，你叫我吗？”

    叶杏红看着唐睿，脸上强挤出笑容，说道：“原来是小睿啊。”

    唐睿问道：“有事吗？”

    叶杏红失魂落魄地说道：“没有，没有。”

    唐睿叹了一口气，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路上却是看到了王粲。

    王粲就是王建武老婆肚子里的死婴，当初被阳公练成了鬼婴，后来被唐睿救下来的。

    王粲此刻就坐在雪地里，不停地划拉着积雪要把自己包围起来。更加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屁孩居然打着赤膊光着屁股！

    王粲的衣服就被他丢在一边，他特别不喜欢穿衣服，可是拗不过王新义。所以每次王粲在家里都老老实实穿着衣服，一出来玩就把衣服全扒了到处钻。

    唐睿走过去一把把王粲从雪堆里揪了出来，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王粲疼得呲牙咧嘴，露出那密密麻麻锋利的尖齿，委屈地说道：“疼。”

    唐睿翻了个白眼，说道：“知道疼还敢脱衣服？穿上！”

    唐睿从积雪里掏出鬼婴的衣服说道。鬼婴两只手揪着自己下面那还没长大的小丁丁，拽着说道：“不穿。”

    唐睿刚要发作，王粲却是眼睛一转，说道：“哥哥，我看到害死那个死人的怪物了。”

    一句话让唐睿脑袋里轰了一下，问道：“哪个死人？”

    鬼婴见唐睿不再逼自己穿衣服，顿时兴高采烈扑进唐睿怀里，咯咯笑着说道：“就是被你爸爸抬回来的死人。”

    唐睿心里顿时翻起了惊涛骇浪，难道王世贵的死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