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少年拉钩

    “娆珠，你可看清楚了，落水的不是我，是你家女郎。”清透如露珠般的女声如是一盆冷水狠狠浇在了娆珠头上，就连她的脚，也被瞬间凝固。她抬头，茫然地看着好好站在一旁的九姑娘，扭头一看，在水中挣扎的少女不是她家女郎又是谁？

    “怎么会这样？”娆珠有过片刻的怔愣，猛然跪倒在萧芷素脚下，含泪哀求，“九姑娘，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女郎吧。”

    “妍meimei为救我落水，我如何会袖手旁观。”萧芷素深幽如最明亮的黑曜石般的眼瞳此刻却漆黑一片，让娆珠有些害怕。

    叫来了下人将溺水的萧芷妍从湖中救起后，薛姨娘闻讯匆匆赶来，先是安慰受到惊吓哭泣不止的萧芷素，耽搁了许久之后才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急急带走。

    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身影，萧芷素顿时敛了面上的表情，用帕子拭去泪水。今日之事，他们母女最多只能吃个哑巴亏，若是声张一来萧芷妍只是庶出，又未出人命，在今天这个日子掀不起风浪来。

    再者，萧芷素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今日，萧芷妍少了一个恭敬嫡母的名声，那自己还她一个友爱嫡姐的大义名声，妍儿，你感激jiejie还来不及，是么？她对着湖面拍了拍沾了少许泥土的裙子，却猛地凝固，她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湖面的倒影里假山上趴着一个人的情景。

    萧芷素的心冷不丁地咯噔一下，却拼命提醒自己没有事的，刚刚这一幕怎么看都是萧芷妍为了救自己而落水，没有人会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此一想，她的心安定了不少，深吸一口气，准备视而不见扬长而去。

    “萧九姑娘就准备这样离开？”就在萧芷素与假山擦肩而过时，清透的声音却悠然响起。

    听到声音，萧芷素就放心了大半，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年纪还不是很大。上一世到这一世她好歹也活了这么久，总不至于被一个小鬼欺负。思及此，胆就大了许多，勾唇一笑，“不知是哪家公子躲在此处干些鼠辈之事？”

    “萧九姑娘瞧着纯善如小白兔，没想到是个有利爪的小狮子，有趣，有趣。”少年调侃的声音虽是懒散，却从中透出个雍雅矜贵。

    听到这样一句话，萧芷素就明白他此先已将自己所有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了。那此时，叫住自己，又是为何？要挟？摇摇头，她一个失去母亲的人，又有哪儿值得人要挟了。思来想去都不得结果，她准备坦诚布公，以静制动，“你想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很感谢萧九姑娘给我看了一场好戏。”少年唇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抬眸，却蓦然瞧见一张放大的脸。瞳孔一缩，如碧泉般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少女秀美如三月丽桃般清媚的玉容。他未曾想到萧芷素会如此胆大，竟爬到假山上来，急忙掩饰自己的慌乱，道，“你……”

    “嘘！”萧芷素的食指抵在少年粉淡如樱的唇瓣上，笑容和煦连带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去，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丢入湖中？”

    忽然，寒风乍起，满园的槐花被风吹散，一片一片在空中旋舞了半晌后，落入湖中，亦飘落在了假山上。

    阳光明媚如碎金，拂照在躺在假山上的少年，与趴在山头一身素缟的少女身上。

    “拉钩，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少年白皙的脸颊泛起几不可察的妃色，他伸出手，丝毫不为她所迫，坦然笑道。

    被他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所懵，萧芷素怔愣了半许。然眼瞳中的冰霜却慢慢融化，恢复了往时的清灵纯洁。伸出小拇指，与他拉钩。

    待萧芷素离开后，少年抬手凝望着刚刚与她拉钩的那双手，薄薄的光透过指尖缝隙，恬淡的笑意久久不曾散去。

    “郎君，原来你在这，可让少彦好找。赶紧回去吧，长公主还在等着呢。”

    “嗯，回去吧。”阮默息收敛了神色，轻盈地从假山上跳下，与少彦一同离去。

    热闹的花园顿时寂静无声，唯有湖上那一片片槐花花瓣逐水漂流，或层层叠叠，或零星散落。

    萧芷素揣着砰砰直跳的心急急忙忙回到素阁，却见着里面坐着的雍容美丽之人，顿时泪如雨下，猛然扑进少妇怀中，哭咽着，“舅母……”

    来人正是陈安侯之子、萧芷素母亲云阳郡主亲弟弟的妻子。

    卓曼瑶拍了拍她的背，心疼道，“好孩子，来，让舅母好好看看你。瘦了，不过，还是那么漂亮。”

    萧芷素被卓曼瑶的话逗笑，可脑海中却跳出上一世的事情。前一世，小舅舅外出带兵打仗却意外身亡，舅母整日以泪洗面，终究是熬不过去与世长辞，外祖父只有一子一女，儿女双双去世后他也再是撑不住离开人世。

    正因如此，那人才会嫌她母族落没，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他才敢与萧芷妍如此合伙害她！

    这一世，她必不甘心屈服于命。萧芷素擦了擦眼泪，道，“舅母这次来有什么事？”

    “一来我是替你外公和舅舅来送云jiejie一程，二来是捎话给你，问你要不要去临江待一阵儿，若你愿意的话，舅母明日就与你父亲和祖母说，届时就带你走。”

    卓曼瑶如此一说，萧芷素倒是想起前一世舅母也来过，只是那时她被萧芷妍害得落水，昏迷不醒，也未曾见上舅母一面。

    难道，上一世舅母也是要说同样的话？若是如此，她上一世的命运是否会有所改变？

    陈安侯早年军功卓越，后上交兵权，皇帝为表敬重外加安抚便封了侯爵，世袭三世，他的女儿杨初云也同封了云阳郡主，并将临江郡周边几个城池一同划分为封地于他。临江距首都建康不远，富庶而美好，就像一个世外桃源。

    萧芷素想，既然自己决定要重新开始生活，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

    “素素，你可愿意？”卓曼瑶见她久久不答，颇为着急。

    “好，待娘亲入土为安后，我就与舅母一起离开。”萧芷素坚定地道。

    离开萧府，去往江南，这将是她为了与上一世走不同的路，所踏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