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不但和老疑惑，刘辰也很疑惑。 他疑惑的是：他到底该拿和柳怎么办？ 在秦西省古井下醒来，从推背图中看到自己的一生，他便暗下决心：今生远离和柳。 剪不断理还乱，说的便是他和和柳的关系。 刘辰明白之前刘老三被关在桃花县，之所以很快能被省公安厅接手并且重判，是和家在暗地里使劲。 虽然和柳没说，经手此事的姜景甜也没说，但刘辰能感觉这是和柳在卖他人情在帮他。 刘老三是个祸根，与其他刘家兄弟不同，他对刘辰的威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如果之前他没有被判刑而是回到中阳里，恐怕刘辰半夜睡觉都没有安全感，谁都知道他在刘家扮演的角色是打手，这种人出牌是不安套路的，不是一般的狠辣，所以和柳出手铲除刘老三，刘辰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如果那一次，刘辰还可以心安理得的安慰自己，这一切是因为自己在车上出手救了和柳，这是和家在报恩。 那这一次呢？ 与把刘老三送进监狱相比，查处刘国昌难度不亚于上青天。 刘国昌被称为义阳官场的教父，在义阳深耕细作十多年，利用茶叶供销合作社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权贵圈子，在义阳他才是名符其实的王者。 之前义阳地委王书记和马专员联合起来和他扳手腕，结果怎么样，最终不也是偃旗息鼓没了动静，由此可见一斑，刘国昌的实力不容小觑。 更别提现在省里有刚上任的田广义省长力挺他，田省长的背景谁不知道，他可是秦老的秘书，从这一点上论，现在义阳刘家兄弟就是秦系的附庸势力。从某种程度上说，动刘国昌就是动秦系。 所以，这一次如果和老真的铲除掉刘国昌，刘辰知道他不能再装傻了，人情欠大发了。 如果那时，和老再提出让他娶和柳，他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娶和柳，沿着命运的轨迹重走一遍，让和柳给他戴绿帽子，再把他送进监狱，然后他惨死狱中，母亲改嫁meimei远走异国他乡？ …… …… 和老出手很快。 当天下午，中州省公安厅便秘密派出一组专案组赶赴南粤，跨省抓捕刘福贵。 今天是浉凌区区委限时破案的第一天，即使专案组趁飞机马不停蹄地赶往南粤，光在路上就得耗费一天的行程。想到这里，刘辰跑到公用电话亭播出一个号码。 与此同时，省公安厅高调派出另一个专案组奔赴义阳，名义上是调查“8。13”浉凌枪击案，接着专案组以凶手还有被害人都与中阳里村存在重大关系为由封锁了中阳里。 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一次寻常的调查枪击案。 接下来的两天，义阳官场风声鹤唳，议论纷纷，很多人都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一时之间谣言四起，人人自危。 义阳地委三楼，副书记办公室。 刘国昌背负双手站在窗前，看着地委门前进进出出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保持着沉默。 刘国义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茶杯里刚泡的上下沉浮的茶叶，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如果不是事关重大，他不会来刘国昌的办公室。 最终，刘国昌转过身，看着刘国义，叹气说道：“国义啊，你不该这个时候来地委。” “现在中阳里被一级封锁，村里什么状况，我们一概不知，刘民名义上协助调查刘福贵，谁都看得出开，他是被软禁了出不来。大哥，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你给我透个实底。”刘国义是真着急了，他没想到一个枪杀案，省里反响会如此强烈，动作前所未有的大。 90年代初地方治安一直不是太好，国人法律观念淡薄，虽说以往鲜有枪击案，但暴力冲突案件时有发生，杀人越货也不是新鲜事，哪见过省厅这么大阵势，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刘国昌无奈说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冷静，很多人都在盯着我们。凶手是刘福贵，本身就是刘家人，再加上被害人又是我们从南粤请回的茶商，别人必然有联想，这也很正常。” 见刘国昌到现在还不肯和自己说实话，刘国义苦笑摇摇头说道：“大哥，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次省厅来的调查组还有省纪委的人，一个枪击案为什么需要纪委的人？纪委是干什么的，谁不知道？到了这个份上，大哥，你还瞒着我。” 刘国昌拿起刘国义面前茶几上的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许久没有抽烟，似乎把握不好吞吐的频率，一时间办公室内烟雾缭绕起来，刘国昌的脸被烟雾包裹着，看不清表情，不知道他在想起什么。 见刘国昌抽烟，刘国义瞳孔紧缩，他想起自从十二年前某一天晚上大哥从外面回来后，便戒烟了，此后再也没有抽过，他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这次的事恐怕超出大哥的掌控。 “老二，说实话，事情到了这一步，原本我不打算让你掺合太多，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和你好好聊聊。我有一个不好的感觉，这次省专案组恐怕是针对我来的。” 刘国昌掐灭烟头，烟雾淡了些，他的表情也清楚了一些，可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盯着刘国昌说道：“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沉着冷静，不能再出差错。至于中阳里，不要再去打探消息，过多的关注，只会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那里去。至于说古墓，那都是成年往事，自然与我们无关。” 刘国义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几次试图想划着火柴，都因手剧烈颤抖没能成功，他满脑子都是刘国昌那句“省专案组是针对我来的”。 他气得索性扔掉火柴盒，强迫自己稳下心神，“大哥，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刘国昌面带苦笑，显得极其无奈。 刘国义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好似十分气愤，“大哥，你一向不是最不相信直觉的吗？” “可是直觉往往很准。”刘国昌淡淡说道。 刘国昌问出了关键的问题，“田省长怎么说？” “静观其变。”刘国昌答道。 静观其变。 以往看起来神秘莫测的回答，此刻怎么看都是扯蛋。 “叮铃铃……” 忽然，办公桌上红色保密电话响了，刘国昌刘国义兄弟二人情不自禁一同看着电话，但谁都没有想去接，气氛有些怪异。 红色保密电话只有地委副厅级以上干部才拥有，多用来和省里主要领导通话，有专线。 最终，就要电话即将挂断的时候，刘国昌拿起电话，态度异常恭谨，“嗯嗯好好”了几声，放下电话。 见刘国昌接到电话后，脸色阴晴不定，不言不语，刘国义有些着急，问道：“大哥，怎么了？” “省里让我去开紧急会议。”刘国昌揉揉脑袋，表情有些复杂。 “都有谁？” “还有王书记和马专员。” “谁通知的？” “田省长。” 刘国义目瞪口呆，瘫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省里开会一般都是办公厅发通知，重要的会议是由政府办公厅主任或者省委办主任通知，省长亲自通知还是第一次。 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催促王书记的司机在下面已经等着了。 刘国昌摆摆手，“我知道了。” 刘国义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咧嘴道：“大哥，既然是田省长通知，应该没问题。” 刘国昌站起来，看着刘国义很长时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刘国义回望着大哥，蠕动着嘴唇，似乎也有些话要说。 最终，兄弟二人都保持着沉默。 听到楼下响起了喇叭声，刘国昌拍了拍刘国义的肩膀，“告诉你大嫂，就说我今晚要到省里开会，可能回不来了，让她不要等我。” 说完，刘国昌大步走向门口。 眼看刘国昌就要走出办公室，刘国义忽然喊道：“大哥，长兄如父，这些年你为刘家忍辱负重，辛苦了……”刘国义竭力压制着哭泣的冲动，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可颤抖的声音还是流露出了他的情绪。 刘国昌没有转过身，望着前方，淡淡说道：“老二，我一直有个愿望，将来我死了，把我埋在咱爹的脚下，还有告诉天乐不要再回中阳里。” 刘天乐是刘国昌的独子，在外地上大学，从他的名字可以看出刘国昌夫妇对他的期望，天天快乐。 刘国昌最终走了。 刘国义趴在窗口，看着大哥的身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大哥恐怕这一去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