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陶掌柜的手艺
橘红色的火苗包裹着黑色的锅底，在锅边上不时的窜上来，大锅之中，面条在乳白色的汤水中滚动，然后将白色的泡沫推向锅沿。 陶掌柜扎着一个肮脏不堪的围裙，一手拿着两尺长的筷子，在大锅中不住的搅动着，一手拿着一个笊篱，等着将面条捞出来，然后浇上汤汁。 各种的小料，这个时候则不是最紧要的，能够在这样的日子里，吃上这样一碗面条，已经是一种近乎梦境的奢望！而现在，所有听了消息，不到饭点就提前来排队的人们仍旧不相信今天会有这样的好饭食！他们的举动也让陶掌柜不得不提前开始了自己的工作！至于陶掌柜身上的装扮，这个时候也不在人们考虑的范围之内，就算他的围裙再脏，就算他的手满是油腻，就算大锅从来就没有刷干净过，如今锅边的泡沫里就有黑色的东西，就算有再多让人感到不适的东西，都已经无法影响到人们突然被勾动起来的食欲！ 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不是吗？艰苦与磨难之中，总该有些美好的东西，不管是哪一方面的，至少可以让人们抱着着对生活的憧憬，或者憧憬美好的心情！ 陶掌柜的店铺早已经关门许久，这是这些日子来，陶掌柜第一次做起自己熟悉的活计，熟悉了二十几年的活计！早些日子，他也是在这里帮着熬些粥而已，不过，他认为那也不过是最初的那些日子！之后的日子，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清理米袋的时候，无意中掉出来了一些，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就被煮熟了而已，到得人们口中，也不过是些汤水罢了！ 陶掌柜每次都要尽力的将一锅这样的汤水搅动起来，以便让人们的碗中能落入一些米粒！而每每到了最后，锅里残余的那些，就成了人们共识中，必须要留给生病的老人的部分！ 而像今天这样的情景，实在是不敢想象！陶掌柜就算再傻，也看的出来白石城对于这些人的态度，宫无咎和夷诡诸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不管是何种的神情，藏在背后的都是为难和歉疚！ 今天一早，夷诡诸却带着一众曲水学院的学生，送来了面！ 虽然陶掌柜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按照夷诡诸的吩咐，做起了自己最拿手的事情！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困苦，且不管这样的日子以后会不会有，陶掌柜也想让这些人们能够回忆起生活本来的味道，也趁机向人们证明：自己并不是只会熬那种不像样子的粥！ 雪白滑嫩的面条随着陶掌柜手中的筷子落在笊篱中，然后轻轻的上下反复颠上几下，便随着笊篱的微微倾斜，就盘绕在了一个个排好的器皿中！不管碗大碗小，又或者用的是盘子，瓦盆，落进去的面条都会分毫不差，这让陶掌柜感到一阵阵的骄傲！ 荣七将左臂的袖子扎在腰间，右手拿着一柄大勺子，将早已准备好的汤汁浇到面上，顿时一阵阵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他和人们打着招呼，等着前面的人将面端走，后面的人把碗放在自己面前，然后便重复前面的步骤。 回到白石城也已经有两个多月的光景，孤光的后事并没有花费他太多的时间，孤光在军中的一众好友帮着cao持，夷诡诸山长还亲自为他主持了下葬的仪式！这让荣七也非常满意，觉得没有愧对自己的队率！对于他来说，很多事情他并不太懂，唯有觉得孤光队率享受了该有的荣光，才衬得上他的所作所为！ 当然，队率的葬礼并不能和那些大人物比，但已经算是隆重之极，至少夷诡诸的亲自主持就已经是非常的难得，再多的荣七也想不出来！ 孤光队率的抚恤也发了下来，但他并没有亲人，骆将军也让荣七代为处理，说信得过他和孤光生死与共的交情！荣七拿着这笔钱，实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分配，咨询了一些人，也都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过哥哥荣六提醒他：孤光队率到底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是一路上他是不是提起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也许可以找到方法！ 为了这件事情，他仍旧是四处找队率的好友，或是自己军中的袍泽打听，最终却说，队率在白石城的时候，除了有些郁郁不得志，就是喜欢喝酒，甚至还有些不好的习气，比如偶尔欺压一下别人！荣七想想也是这样，否则宴禧楼那个跑堂的周城也不至于就悄悄跟着自己一行人，那么多兄弟都死在了他的手上！当时在白石城的时候，自己这些人可是根本没有拿周城当过人看，时不时的都要捉弄甚至欺负他一下！这件事也让荣七突然觉得，原来自己曾经这么下作过，并下定决定今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 最后，他终究没有想出来到底要如何处置队率孤光的抚恤钱粮，于是也就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情！想着孤光自从离开白石城，遇到了穆心禅等人之后，整个人就仿佛变了一个人，最后也是因为要救人而死！那么这些钱粮也许最终用在类似的事情上，这样孤光队率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欣慰无比！ 向骆适之将军回禀完了事情，荣七也就面临着一个抉择！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根本不可能在军中继续待下去！他同样是领了自己的抚恤钱粮，就要离开玄甲军，自谋生路！ 在回来的路上，出于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他就想过，自己有一处宅子，再有军中的抚恤抢粮，想要过活自然不难，只是要做个长远打算！至于娶亲，如今这副样子，自然也就不能像先前那样去找，眼光向下放一放，不拘相貌，找个好人家的女子应该也不是太难！这样，两个人再做些营生，或是买些田产，日子也就将就过下去了！他还想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有朝一日有了孩子，一定要选一个过继给孤光，表达对他敬意和缅怀的同时，也延续了他家的血脉！ 然而他却没想到，回禀了事情之后，直到领了颇为丰厚的抚恤，仍旧没有让自己离开的意思，却也不拘束了自己，军中过去的一些兄弟仍旧像先前一样相处，只是也都不知道骆适之将军的意思！倒是荣七自己觉得过不去，可又觉得除了回禀先前的适宜，自己也没身份去找忙碌的将军，于是就静静的等着安排，在等的过程中，也就在军中帮着做些杂物！太难的事情他也做不了，最后就混到了灶上，看着有些事情能做，于是乎帮着做些挑水，劈柴，烧火，做饭之类的事情！终于有一日，将军的亲卫来吩咐将军的膳食的时候，说了一句让自己送去的话，才最后提着食盒，终于知道了将军对于自己的安排：不能冷了将士的心，不能让自己这样的有功勋在身的人没了下场！不拘营中愿意做些什么，就做些！如果愿意离开，将军也会帮着安排今后的生计！ 知道了骆适之这样的安排之后，荣七几乎想都没想，就留在了军中！直到祸乱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到如果队率孤光活着，他大抵会要帮助这些人，大抵会和魔族战在一起！自己现在做不了那样的大事，应该还是可以帮帮这些人！于是荣七便主动申请到这里来帮忙，这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同时，他也找了个空，硬着头皮向骆适之请示了之后，将孤光的抚恤钱粮尽数交给了宫无咎，请他代为用在这些灾民的身上，也算是帮着队率孤光完成了他的一个心愿！ 这里的人们自从来到白石城，最先就是和荣七熟悉了起来，也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荣七的胳膊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没的，是以感念他的恩情的同时，对他也是颇为敬重！另外，他们也知道了另外一个名字：孤光！ “怎么是你们两个小家伙来，你们的爹娘呢？“荣七见虎子和狗子两个小家伙相伴而来，不由问道。 “荣七叔，我爹去忙宫提刑爷爷交代的事情去了，没法子过来！李叔为李爷爷熬药，我娘和李婶也在做活，我们两个就来了！“狗子和他爹李大志一样，是个不善言辞，见人就害羞的孩子，虎子便替他回答荣七的问题，像个小大人似的，“刚才萧先生走了，爷爷还说得想办法给李爷爷弄些好东西，就听人说今天有陶爷爷的面，我们两个就赶紧来了！“ 张财不过最近嘴巴才利索了些，见了生人才不脸红了，没想到他这个儿子却是嘴巴伶俐的紧，虎头虎脑的，由不得让人不喜欢。 “好孩子！你们爷爷的病好些了没有？”陶掌柜给两个孩子的碗里多挑了一些面条，趁空问道。 “我爷爷没什么事情，李爷爷还总要躺着！萧先生说是身子弱！陶爷爷，你说，你这面条给李爷爷吃了，会不会让他好些！“虎子一边说着，一边使劲的抽着鼻子！单是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就算是以前，他都没有闻过！他的肚子咕噜噜的想着，却也只是努力的把口水吞咽下去！虽然面条好吃，但毕竟不多，他觉得还是尽量都要留给李爷爷，先让他养好了身子再说！ 狗子在一边使劲的点着头，眼神中满是期待，看看陶掌柜，看看荣七的勺子，看看碗里冒着热气的面。 “没问题！你们爷爷吃了，病一定就好起来了！”荣七将手里的事情交给了其他人，说道，“你们两个小家伙，这么热，还是我帮你们送回去！” 说着，荣七让人找了个食盒，将两碗面小心的放在里面，又给两个小的弄了一些，跟陶掌柜打了个招呼，便提着食盒带着两个蹦蹦跳跳的孩子，一起向着远处的一顶芦棚走了过去！ 荣七走到半路，突然停下，想起口袋中还有几块薯干，便掏了出来，给了两个小家伙，然后是一阵欢呼声，引得远处守着火煎药，却时刻担心着两个孩子的李大志赶紧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