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论道

    尧周交界处的一座峡谷间，一辆马车在唯一的小道上飞速奔驰。这条山道并不平坦，道上石草嶙峋，然而马车却驶得极为安稳。小道如同一条扭曲的长蛇蜿蜒曲折，道路两侧陡峭的山崖拔地而起，直冲云霄，高不见顶。

    赶车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彪形大汉，脸上有一道一尺长的伤疤，正渗着血迹，身着粗布衣衫，袖管挽起，双手紧紧握住缰绳，暴露在外的小臂上显现出钢筋般结实的肌rou。大汉浓眉紧皱，嘴角微抿，严肃而专注的盯着前方道路。马车中时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听在大汉耳中，眉头皱得更深了。

    马车驶过不久，一队人马急行而至。马上骑士均黑衣蒙面，腰间悬挂武士刀，马队疾驰却始终保持着队形，井然有序。领头的骑士一摆手，身后人马蓦然间“唰”的一声停立当场，静若处子。

    骑士跳下马，来回走动观察半晌道：“从车辕留下的痕迹来看，他们应该刚驶过不到一个时辰，车上共有五人，此刻应该还在峡谷中。”

    另一人闻言翻身下马，来到骑士身旁，抱拳恭敬道：“大统领，是否需要给前方的兄弟发送讯号，让他们封锁这片区域？”

    那大统领思索片刻道：“发讯号吧。这座峡谷连接着落日山脉，若让他们穿越山脉便进入了尧国地境，到时候再想如此大张旗鼓的抓人就不容易了。此刻起，落日山脉一带全部列为死地，一个活口不留。”

    “是！”众人肃然回应。

    时光飞逝，一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

    转眼间，两个孩子已经结伴游历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他们走过许多城镇，见识了很多风景，吃遍各地美食，不亦快哉。

    李煜已经逐渐接受了这全新的人生，但他愈发觉得自己的心态更像一个游客，一个从很远很远的异乡游历至此，见识了一番从没见过的景色和人文风情的旅人。而他的亲身经历证明了，灵魂真的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寄居到另一幅躯体中。这样的体验让他尤为刻骨铭心，他一方面满怀对眼前这个不属于任何朝代犹如武侠小说般绚烂多彩的世界的好奇，另一方面又充满了对奇妙的宇宙与灵魂的无上畏敬。

    他大口呼吸着这里灵气充沛清新的空气，大口品尝着与自己故乡截然不同的美食佳肴，却又独善其身，不惹尘埃，甚至不惧生死。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样一番心境恰恰符合了“道”之韵，是无数修行者求而不得的至高境界。

    在一个月前，李煜偶然发现了自己认的老大苏倾雪竟是一个武林高手，于是把握机遇缠着小姑娘传授自己武艺。在他所处的那个科技时代，每个男人心中应该都有个武侠梦，修得一身好本领，成为大侠，仗剑江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对他而言曾经只能出现在梦中的场景，如今却是如此触手可及。

    此刻，他手持一柄竹剑，右臂弯曲，将竹剑衡于胸前，脸上呈现出专注的神情。他的对面，是苏倾雪。女孩手中拿的乃是一根树枝，只见她手腕翻转，树枝顷刻编织出几个剑花，随着她手腕动作越来越快，编制的剑花越来越多。骤然间，树枝朝前刺出，带动无数剑花纷纷向李煜射去。

    李煜双眼一直死死盯着女孩手中的树枝，整个人进入一种无物无我的状态。突然，他发现时间仿佛变慢了，周围一切寂灭无声，唯有一根树枝缓缓向自己靠近。他无意识的挥出竹剑，刚好击在树枝中心，使其折为两截，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一声响将李煜惊醒，他发觉四周又恢复了吵杂，虫在鸣，鸟在叫，风在吹，树叶在风中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刚才那种万物寂灭的感觉仿佛只是幻觉。然而不远处的苏倾雪一脸惊诧的拿着断了的树枝，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老大，我挡住了！”李煜开心的跳起来。

    对于武技，苏倾雪并没有敝帚自珍，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当李煜提出想跟她学习武艺的时候，她便轻描淡写的同意了。苏倾雪传授李煜的是一套剑法，名为“三五剑式”。从一个月前教他第一式，以后每隔几天便会考核他一次，李煜须得能够接住她的招式，才可传授下一式。

    也许是第一次为人师，女孩传授的很是用心，在一些基础的细节上尤为细致，无形中为李煜打下了深厚的武学基础。而李煜的收获更是巨大的，这一个月，他一面学武，一面疯狂吸取着这个世界的知识。

    他发现苏倾雪小姑娘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她就像一本活的百科全书，知识储备及其丰厚，从天文到历史到人文，几乎无所不知。小姑娘虽然经常伴有傲娇属性，对他的问题却几乎有问必答，极有耐心，让李煜心中十分感激。

    苏倾雪收起面上的惊诧，故作平静道：“我虽未用真气，且只用树枝发招，但对于你这样未习功法的普通人来说，能够折断我手中树枝，确实殊为不易。”

    李煜挠挠头道：“老大，什么是功法？是功法重要还是武技重要呢？”

    苏倾雪美丽的双眼中透出睿智的光芒：“功法是修炼的方式，只有修炼功法才能够积蓄内力，而武技则是运用内力的途径。”

    “那老大何时能教我功法？”李煜问道。

    女孩神色颇为复杂的望着他道：“我所知的功法有不少，但却不适合传授你。功法乃是修行的基础，一个人最终能走到哪一步都是由他所修的功法决定。凭你的资质，若随便传你一套功法，便是耽误了你。”

    这是李煜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己的资质，不禁好奇的问道：“资质的字面意思我明白，可是具体的含义却不太懂，我究竟是什么资质？”

    苏倾雪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刚才是如何破解我的招式的？”

    李煜回想起刚才的经历，顿时觉得奇妙无穷，他将自己的体验细细说与苏倾雪听，然后静静等待女孩为自己解惑。

    “这是顿悟。”女孩向前走出几步，任微风吹起耳畔的发丝，她微微仰起头望着远方蔚蓝的天际轻声道：“我爹爹常说，修行之路难如登天，百年苦参不及一朝顿悟。千百年来，这世间有无数的修行者与天苦争，试图触及那无上大道，可能够顿悟者寥寥无几，大多数人倾其一生求而不得，最终陨落。”

    苏倾雪转过身，美目注视着李煜道：“而你小小年纪，随便与我对剑一式便能轻易的进入顿悟之境，这说出去会让多少修行者羞愤欲死。”

    李煜听得如痴如醉，眼前的女孩明明长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可此时她小小的身体中却散发出一股宗师的气度，这样的气质体现在一个小萝莉身上，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而她口中的修行者三个字，听起来似乎带着一层神秘光环，简直酷毙了。“我要成为一名修行者！”他大声宣誓。

    苏倾雪嘴角轻轻扬起：“你的资质自然是会成为修行者的。待我回家求爹爹为你引荐一位师傅，修行适合你的功法，也许将来真的能够触及那无上大道。”

    李煜感受到女孩的善意与关怀，心中溢出满满的温暖之情：“老大，你对我真好。”

    女孩嫌弃的瞥了他一眼道：“少来，矫情死了！”

    矫情本不是这个世界的词语，当李煜第一次提出这种说法，便被苏倾雪学了去。在李煜惊叹苏倾雪的早熟与天才的时候，女孩又何尝不在为李煜的惊世骇俗所震撼。在相识的这一个月中，李煜不时会说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语，都是她前所未闻的，但仔细思量却觉得异常痛快恰如其分。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有一些人，刚一出生便是人生赢家，大多数人终其一生所追求的财富，资源，权势，天赋，智慧，他们从降临在世间那一刻便全部拥有了。苏倾雪便是这样的人，作为天下第一城的小公主，她可以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天资过人，智慧超绝，根骨更是绝佳，小小年纪便已踏入一流武者之列，可谓举世无双。

    但撕开这一切浮华的外衣，她也只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而已。惊世绝伦的天资和身份带给她的不仅是世人的赞誉，更有深深的孤独。她没有朋友，没有同龄人能够与她相处到一起，父母长辈虽宠爱她，却无形中带着长者的严苛，而更多的人对她的态度则是一丝不苟的恭敬。她在孤独孤傲中默默的长大，直到有一天，无聊的翘家了。

    苏倾雪在一片市井之所与小乞丐扮相的李煜相识，她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究竟出于什么心理，同意带上他一起游历。也许因为从未有人这样与她说过话，也许因为发觉了男孩非凡的资质，也许，仅仅是因为一个人太孤独了。

    但至少，这一个月她过得十分快乐，比过去十年都要快乐。李煜随口说出的奇思妙语会让她思索良深，仿佛每句话都蕴含着大智慧。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几乎空白，但对一些自然地理的看法却极为精深，甚至连数算都精通。

    这段时间，两人时常交流探讨自己对世间万物的看法，这是苏倾雪第一次遇到能够跟得上自己思维谈吐的同龄人，甚至他的年龄比自己还小几岁。说到资质，李煜更是惊人，学剑一个月就进入无数修行者苦苦追求的顿悟。

    女孩幼小的心中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好奇之心，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口口声声叫自己老大的小小少年，将来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对于这个自己有生以来唯一的朋友，苏倾雪小姑娘很是满意。

    苏倾雪决定结束这场翘家之旅，她要尽快回去，将他介绍给爹爹。好想看看，当自己那孤傲睿智的老爹看到李煜的根骨资质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女孩腹黑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