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速之客
楚歌北、曲魔鸿和徐志豪三人正在台上揪扯不清,忽觉地面微微震动,似有一面极大的气场在逼近,大惊抬头,只见半空中数名紫衣人和一名红衣人在向武台逼近,脸庞皆用面罩蒙住,只露出两只眼睛。几人落地之后,地面更是摇晃一下方才静止。 两名红衣人将手向后,握住背上的长刀,目光凌厉,其余的紫衣人,也同样做出了这个动作。站定之后,为首的一名红衣人向着释方释静释怀三位师长所在的方向拱手,语中含笑:“见过初武堂各位师长,今日未请自来,全为一个不情之请!如果三位师长答应,我们当然相安无事;如果三位师长不肯答应,那我们也只好各凭本事了!” 释方释静释怀锁眉看他,半晌,释怀沉声说道:“请讲!” 红衣人似乎已经有极大的把握,声音稳重,又不免一股歹毒之气:“我们须要带走武台上这位楚公子!” 此语一出,一众皆大惊失色,楚歌北更是惊得面无人色。时间静止,所有弟子都各有所思,以致方才混沌不堪的练武场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越来越多的花瓣旋转着在空中飘零。众人凝神去望释方释静释怀三位师长,又忍不住斜眼去瞟瞟楚歌北,心中做着无限猜测。 释方率先打破这种栗人的寂静,冷冷喊道:“这不可能!” 红衣人一听,握住身后长刀的手更是力道一紧,眼中寒光四射,冷声高叫:“很好很好!”拔身离地,横起两掌,向释方扑将过来。 释方不顾释静释怀二人阻拦,也飞身向他扑去,高手过招,其实比较的完全是内力和速度。待四掌快要对接之时,红衣人突然拨转掌向,切中去击释方心门。 这转向着实突然,释方完全不及反应,一击即中,众人同时听得“哗啦”一声响,似乎释方内部五脏皆被红衣人的力道击碎。只见释方狂吐一口鲜血,血中大大小小,含着许多碎裂的脏器,从空中坠下,幸得释静释怀一左一右,飞身上前扶他落地。 众人被骇得一时静默,半秒之后,惊呼声从人群里爆出,有人抱头鼠窜,有人在极度慌张中东奔西走,有人吓得六神无主立于原地,练武场上的场面比刚才更为混沌。 方才徐志豪舍命救得楚歌北一次,楚歌北心中已是大恸,没想到仅仅几分钟后,释方师长又因要保全自己,再度丧命,更是痛不欲生。一边护着徐志豪,一边看向释方师长所在方向,声声连喊:“释方师长…释方师长…”越喊越觉心如刀绞,直喊了个泪水纵横。 徐志豪尚有一口气在,没想到在临死前还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连连推开楚歌北,让他下去看看释方师长如何。这次也不要曲魔鸿从一旁催促,楚歌北就夺步抢下,冲到释方师长面前,跪倒大哭:“释方师长…你却如何值得为我如此…早知这样…我宁可方才自愿随着他们去了…”曲魔鸿也追到释方师长面前,伏跪于他面前,但跪不语。 释方眼中盈泪,嘴巴张得很大才能喘息,致使血流成河,那些破破烂烂的脏器碎片,也随着汩汩流血滚下,让人不寒而栗。楚歌北平时胆小,此时却并不畏惧,不断替释方擦去,看他喘气如此艰难,恨不能为他努力。 释方环视周围的人一圈,欲待再多讲几句话,但感应器已经逐步失灵,屏幕不断闪现黑屏,终究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突然眼睛张大,将头往旁边一歪,已然去了。楚歌北死死揪住释方师长的衣领,似乎觉得自己能把他拉扯回来一般,喉头哽咽,想哭都发不出声来。曲魔鸿见释方离去,心中哀恸,尽力没有憋住,倒憋出几行泪来。释静释怀强忍心伤,朝天作揖,哀然皱眉,敬声叫了几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红衣人以为这样给他们的震撼,已经足够,笑叫道:“怎样?现在只要各位师长肯将楚歌北交出,我们之间无恩无怨,干什么要互相纠缠?大家相安无事,岂不很好?” 释怀先不理他,只冲下面乱哄哄的弟子们,高声叫道:“少林寺初武堂弟子听训!” 众弟子虽然慌乱,毕竟尚有尊师之德,听得释怀一叫,停顿下来,举目望他。 释怀厉声说道:“你们虽然尚未进入中土大陆,但好歹已经是少林寺初武堂的弟子。是练武之人,便是武林中人!平日做着春秋大梦,一到危急时刻,自己方寸大乱不说,还要弃师叛教,可羞可恨,可耻可悲!我现在给你们半盏茶功夫,要走的立刻给我离开,永世不得进入初武堂!要留的,当做出舍生忘死的决心,与我少林初武堂共存亡!” 释怀向来是初武堂中,众位弟子最为敬重的师长。一席话即刻重聚军心,先则令众人羞愧,羞愧之后豪情顿起。少倾,除十余弟子离开之外,其他所有弟子整整齐齐端立于原地,齐声高喊道:“舍生忘死,同守少林!” 红衣人微微震动,目光一紧,看定释静释怀,声音更冷:“看来二位师长已经想好,是一定要与我们作对了?” 释静冷笑:“却是谁一定要和我们作对?” 红衣人不再多言,拔刀而起,那刀自离鞘起时已经寒光四射,似要把空气都斩开。红衣人就着刀势,狠狠用力,往地上一劈,刀光闪烁,惊起花雾阵阵,花瓣被这股刀力震开,向两旁碎散,一众弟子,也被这股刀力震得飞开。 长刀斩落在地,练武场轰然一动,这刀劈开一条极深的裂缝,裂缝飞快地蜿蜒上走,一路斩断武台,一直延续到禁殿的台阶中央,楚歌北抱着释方师长,和曲魔鸿一起被震飞数米。释静释怀向两旁闪躲,电光火石地避开两人中间的一条巨缝。两人对视一眼,俱都大惊失色,勉强压低声响,悚声互问对方道:“昆仑刀?” 众弟子身在初武堂,哪里见过这等高深的内力,更加惊呼失色,却并不像方才一般混乱,仍旧立于原地,挺身坚定。 释怀收拢眉头沉思片刻,不再犹豫,朝座下弟子大声高呼:“我少林初武堂存亡之秋已到,胆小者且回家务农,真勇士随老衲共战!” 众弟子身形一挺,声如洪钟,排山倒海地叫道:“舍生忘死,同守少林!” 释静趁着群情激昂,红衣人也在发怔的一刻,低声唤楚歌北和曲魔鸿到自己面前,说道:“此番形势不容乐观,老衲有一嘱托,事关存亡,不知你们肯不肯答应?” 楚歌北和曲魔鸿立刻答道:“释静师长请讲,万死不辞!” 释静点点头,叮嘱道:“禁殿之内正中央的达摩宝殿,是老衲与释静释方师兄弟礼佛之处。除老衲三人之外,还有一老僧在,这老僧眼睛已瞎,耳朵也是半聋,常日负责敲钟,另行保管千里焰!千里焰是初武堂应急宝物,可于危急情况中点燃,通知远在中土的少林寺正寺!看如今情形,实非老衲与释怀师长能够阻拦,你二人须以最快速度,点燃千里焰,以保初武堂于万一!切记切记!” 释静说罢也不等楚曲二人回答,即刻起身迎敌。楚歌北和曲魔鸿更不敢耽搁,且飞且走,抢上禁殿。一路狂奔,进入禁殿后也不及观望四下景色,只听见身后厮杀越来越响,催得心内如焚。奔至禁殿最上方正中央的达摩宝殿,撞开门抢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央的达摩面壁像,立在一旁的是神光立雪像。往下一看,果见一个长眉老僧,面目苍老,正在“咚咚咚”敲响木鱼,双目紧闭,口中诵背着《楞伽经》。此中清静,与外间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楚歌北和曲魔鸿顾不得其他,一边一个,抢上前来拉住这老僧,语不成句地叫嚷道:“老师傅…不好了…不好了…千里焰…快快快!” 那老僧眉头微微一皱,挣开楚歌北和曲魔鸿,仍旧只顾念经。楚曲二人听得外面的厮杀声已经逐渐逼上禁殿,又不知道到底现在情形究竟何如,真正是急火攻心。曲魔鸿知道这老僧是因为在游戏中瞎了眼,耳朵也是半聋,感应器会把游戏中的声音降低。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了,对准这老僧的耳朵,大声吼道:“千里焰!快,否则初武堂就要毁之一旦了!” 那老僧一惊,面色大变,显然已经听清楚曲魔鸿的话,慌忙叫嚷道:“快…快…香案底下,快…” 楚歌北和曲魔鸿一起扑过去香案底下寻找,果然从佛殿正中的黑色檀木香案下摸出一个又粗又长的红色火焰杖,那老僧已经摸摸索索,前去打开殿门。殿门一开,就从外射进两三把小刀来,楚歌北和曲魔鸿惊得向两旁飞避,一时运不起轻功,重重地跌倒在地。那几把飞刀,呼地一声穿过空中,钉在香案上。 那老僧眼瞎耳聋,却幸得无恙,他却不知自己行了怎样的大运,仍旧站在殿门口,冲楚歌北和曲魔鸿大叫:“快…快…快,上殿顶,上殿顶点燃千里焰!” 楚歌北和曲魔鸿便也顾不得一出门便是命悬一线的形势,飞身抢出,一路惊险无比地避开四面飞来的碎石木屑以及小刀,两人一起护着千里焰,向上升去。释怀释静、红衣人紫衣人以及初武堂一干弟子,已经杀进禁殿之内了,众人在乱花中飞身来去,战况激烈。那红衣人看着楚歌北和曲魔鸿飞向宝殿殿顶,自然知道其中必有猫腻。飞身来夺,曲魔鸿立刻将身子在空中扭转,遮住楚歌北和千里焰,叫道:“歌北,你带着千里焰先上屋顶!” 楚歌北一怔,心中绞动,正不知如何是好。释怀师长已经飞临曲魔鸿之前,迎着红衣人就是一掌,论内力修行,释怀师长自是不如这红衣人的,然红衣人此时注意力全放在曲魔鸿和楚歌北身上,募地被释怀师长击出一掌,惊得飞开数米。释怀师长趁机叫道:“你们快走,只管去放千里焰!” 楚曲二人再不犹豫,直直飞上殿顶,来到屋梁上,曲魔鸿竖起千里焰,楚歌北两手捏搓引子,用内力点燃。只见那引子迅速燃烧,一直向下,烧空整个火杖,忽的聚成一团极大地火焰,直冲云霄深处炸开,化成巨大的火花,点亮天穹,火光覆盖了整个少林寺初武堂,引得下方的厮打声都稍微停顿,一众举头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团火焰。 楚歌北和曲魔鸿见任务完成,顿觉全身脱力,瘫倒在屋梁上。忽听得下面那老僧在叫:“上面的两位小僧,上面的两位小僧!”忙飞身下去,还未及和那老僧说话,就被老僧一边一个扯住,拉进达摩宝殿锁上门。两人正在惊奇,老僧喘息息地叫道:“去…快去宝殿后门等候,释空方丈就要到了!” 两人随着老僧来到后殿,后殿与前殿却大有不同,一片漆黑,那老僧凭着直觉,摸开一道门。门开之处,强光射入,楚歌北和曲魔鸿一时难以适应,忙抬手遮住眼睛,只见这门外是一个小院,立着许多空树,这里落花纷繁,花雾更浓,小院由简单的白墙围起,有一扇小小的灰色木门。老僧让楚歌北和曲魔鸿就候在木门外,自己在门内为他们通风报信。 二人思及将来的是少林寺方丈,都伏跪于地等候。要说中土大陆内的高人,思想行为,自不在楚歌北曲魔鸿等辈的想象之内,他们从花离渡到中土大陆,要经历数番生死;然释空方丈从中土大陆到花离渡,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饶是如此,跪在门外的楚曲二人,也觉得仿佛等了半生似的,等得心焦如焚。见到释空方丈领着四位弟子,推门而入,又急又喜,扑上前去,拉住释空方丈的衣襟,叫嚷道:“方丈…方丈…不好了…不好了…!” 释空方丈年事已高,但面色静霭,双眉垂至两腮,一对耳垂已经垂至双肩,显然是修佛到了至高境界的人物,看见楚歌北及曲魔鸿的面色惨白,他却丝毫没有半分慌张神色,仍旧镇定自若,只微微安慰楚曲二人两句。就连他身后跟随者的四位弟子,也是面不改色,英眉俊目,身形笔挺,曲魔鸿猜着必定是释空方丈的得意门生,随时带在身边的。
几人步入后殿,那老僧仍旧颤巍巍地等在后殿里,听得释空方丈叫他一声“释归”,知道方丈终于来了,“啊呀啊呀”叫了几声,竟从紧闭的目中迸出几滴泪来,身子歪斜倒地。释空方丈忙请他坐下休息,安慰他不必担心。一边引楚曲二人来到前殿问话。 楚歌北和曲魔鸿看释空方丈并不出去迎敌,心急火燎,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这些红衣人紫衣人的可怕之处。释空方丈听了,微微皱眉,问道:“他们可是昆仑教派的么?” 曲魔鸿记得方才释怀释静两位师长确说了“昆仑刀”一物,慌忙说道:“是的!” 释空方丈眉头更紧:“少林向来与昆仑无恩无怨,几百年间交集甚少,为甚他们要挑起事端,而且不去少林,还在初武堂之内呢?” 楚歌北这才记起他们是为自己而来,曲魔鸿自然也想起来了,低头默默不语。楚歌北浑身哆哆嗦嗦,怕不说出又酿成大祸,对不起初武堂栽培之恩,只好嘴唇发颤,语不成句地讲道:“他们…是要…带…带…带我走!” 释空方丈也忍不住一惊:“为什么?” 楚歌北更加害怕,险些要哭出来:“回…回方丈话,我…我也不知道…” 释空方丈沉思片刻,问他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东西么?” 释空方丈一针见血,楚歌北大为慌乱,本能地抬起手去护傅无衡给他的那本书,曲魔鸿微微斜目,满心疑惑。释空方丈看出端倪儿,问道:“可与老衲看看吗?” 楚歌北虽全身抖得厉害,仍旧咬牙坚持道:“不能不能!一定不能!” 释空方丈也不生气:“为什么呢?” 楚歌北声音哽咽:“这是我以前的师傅给我的,我曾给我师傅发过血誓,有生之年,不予任何人过目,就连我自己,也不准开启!” 释空方丈点点头,柔声道:“你确实是个善徒,然现在此物关系初武堂生死存亡。你若不肯予老衲过目,就是要陷少林于万劫不复之地。初武堂于你有启蒙之恩,你身为少林弟子,不会见死不救吧?” 楚歌北伏跪在地,知道释空方丈说得有理,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半晌,拨开衣服,把穿在内衣内的包裹取出,那书保管尚好,仍旧裹在黄布之中,不见真面目。楚歌北双手将这个包裹呈上给释空方丈,再再磕头道:“请释空方丈千万不要外传!” 释空方丈为他所感,也双手接过,到后殿翻看。楚歌北跪于原地,不知情况何如,浑身抖得和筛糠子一般,眼泪翻涌。曲魔鸿心中疑惑,皱眉不语。 释空方丈去看这书,却花了许多时候,使得楚歌北心里七上八下,更多不安。释空方丈从后殿绕转出来的时候,一张脸已然惨白,双手拿住那包裹,书仍旧被裹于其中,身子簌簌发抖。楚歌北先前见释空方丈的时候,他听闻初武堂这样大的变故都面不改色,现在居然如此,可见此书非同寻常。然而此书到底怎样,他也是尚未谋面,一时急火攻心,眼前发起黑晕来。 释空方丈被四位弟子扶着坐下,喘息半天才勉力平定,长叹一声,看着楚歌北老泪纵横,问他道:“这书…确实是你师傅给你的?” 楚歌北忍泪说道:“回方丈话,确实是我师傅给我的!” 释空方丈想了想,又问道:“他可交代过你什么话么?” 楚歌北知道无路可退,索性将真话都讲出,说道:“师傅交代了三件事,第一书在人在,书毁人亡!第二终生终世,永不开卷!第三有生之年,不入昆仑!” 释空方丈听了,连连点头叹息,说道:“行啦,我要交代的事情你师傅已经提前交代好了,你只须牢牢记住,照做就是!孩子,你终有一天要知道,你师傅是位真正的伟人哪!可惜我在金庸半生,无缘与他得见!” 楚歌北听他夸奖师傅,心中一暖,把害怕减去了几分,不再发抖,只跟着释空方丈一起落泪。曲魔鸿心中辗转各种猜测,眉头越皱越紧。 释空方丈俯身将书物交予楚歌北,问过楚歌北的姓名,一再叮嘱道:“千万记得你师傅交代你的话,否则便有惊天大祸!”又问了曲魔鸿的姓名。吩咐他二人道:“你们即刻就走,现在就渡河去中土大陆!” 楚歌北惊道:“那徐师兄…还有释方师长…还有武试也没有完…” 释空方丈摇摇头,道:“顾不及那么许多了!”紧接着回头,对立在他身旁的四位弟子说道:“你们四位追随我,以游戏时间论算,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吧。这二十年来风风雨雨,变故横生,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其中酸甜苦辣。我本意觉得委屈了你们,欲待将一生功力先传,我们师徒相伴终生。但今日突变,实未企及,不仅是少林寺初武堂,就是少林寺正寺,以及天下苍生,也尽皆系于今日一事了!楚歌北师傅能够如此大义凛然,我也决不能坐视不问,老衲要你们答应我,无论何等艰险,哪怕舍命,也必须保他二人登陆中土!” 四位弟子大声答应:“方丈放心,我等即便舍命,也必使他二人顺利渡河!” 释空方丈便转回头对楚歌北和曲魔鸿道:“你二人登上中土之后,即刻分开行动,分散敌人目标。绝不能顾念情谊同行,使得目标扩大!” 楚歌北和曲魔鸿已经知道情形危急,容不得他们半点扭捏,马上答应。释空方丈即刻起身,亲自引他们的后殿小院,几人下拜辞行,被释空方丈催逼着出门去了,看着几人远去,忍不了内心重重隐忧,又对着他们背影大叫:“老衲所说之话,字字关键,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