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尤见木子笑
回到屋中继续打坐运气，徐云虎和尤小木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吃饱了就想睡，这一回李默兰也没有恶相横生的抢占床铺，让两个孩子在床上沉沉睡去，自己垂目静心，他清楚现在有很多人正在寻找自己的踪迹，哪里又有时间消磨人生虚度光阴，必须尽管的修炼才是，而道门的真道秘典要观书悟其道，他虽说了然于心，却始终没有机会认真思索，而且他又不是渝北仙人那样的天才，没法一时半会就离地顿悟，这个顿悟要的是机缘和悟性，他不知是悟性不够还是机缘不够，暂且只能等待机缘到来的那一天，首要心思还是又回归了武道上面。 体内真气滚滚游动，穿行任督二脉再到丹田，来回运转。 没过多久，有人敲响房门。 李默兰睁开双目，隐约猜到来人。 打开屋门，屋外站着一个寻常小厮，这个小厮模样普通，衣着也不引人注目，稍加询问了一番，确定没有走错地方，然后递过来了一张纸。 李默兰道了声谢，然后回到屋中，把纸上的内容缓缓阅读一番。 看完之后，他的眼中露出吃惊神色，随即怔怔的看着正在熟睡中的小姑娘尤小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中的一盆小木苗被钻入房间的清风吹动，抖落下些许枯叶。 坐在桌边，他托着腮帮子看着桌上纸条的内容，隐隐有一抹烦躁，恍若秋日里的阴云。 …… …… 两日之后，五邑城的花会如期举行，那条名为清源河的小河上面是一艘艘花船，像是北海海面上成片成片的海鱼。 花船河畔的才人士子翘首以盼，终于可以窥见一些在花船内一闪而过的美丽倩影，过去李默兰与枯酒诗行走人间的时候来凑过一次热闹，这也是年年五邑城最热闹的几天，一个小城想要发展，自然免不了要有所特色，而五邑城显然就靠着这远近闻名的清源河两岸青楼大做文章了。 清源河两岸排布着一排排园林楼阁，隐约可见林海翠绿，如人间仙境，不由得让李默兰想起了临安城城南的某窑子一条街。 这些都是妓馆青楼，也是达官显贵们最常去的地方。 无论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流才子，还是口袋金丝纹银的豪阀权贵，在这里都是随处可见松稀平常。 李默兰身上银钱不少，也能充作大款行走在园林之间，偶尔欣赏那些花船上的风花雪月，只是带着两个孩子未免有些古怪，许多行人看他目光也都不太对劲，大概是猜测他有什么娈童的不良癖好。 对此某位北海剑仙传人只能是百口莫辩，好在身旁俩孩子都不太明白这些，只是隐隐约约知道逛青楼是不好的，对于李默兰的恶感更甚一分。 不过相较之下虎子明显要比尤小木好奇许多，虽说是孩童天性纯真，可是男人本性隐隐会被此地的风花雪月挑拨起来，好奇心不小，左顾右盼。 也不知为何，李默兰走在清源河河畔一个拐弯，就进入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巷子。 两个孩子赶紧跟上，心中困惑。 李默兰红尘三年走宅紫嫣红，跟着自诩风流的枯酒诗一起自诩风流，实际上多数是干着街上调戏小姑娘的勾当，只是成功几率总是小的高老的低，毕竟容貌这先天优势在那儿，大姑娘们看着一副可爱小流氓姿态的李默兰也不会一个耳光抽上去，相对之下枯老头就经常被姑娘们的护花使者追着打，颇为凄惨。 此次他的的确确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入青楼，不像是上一次来看这五邑城花会那般真的只是用眼睛瞧，多少忐忑几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北海剑仙传人这一刻稍微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某个提着金剑的红衣少女，生怕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剑砍上来。 在巷子里多走几步，也瞧见了一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们和老妪，龟公在一道儿拉客，兴许是误以为李默兰深谙此道甚至不是第一次来此，身后小姑娘木子的眼睛里带着鄙视。 李默兰察觉到了小丫头的鄙夷视线，心中凄凉，又不好辩解，只得面不改色，在一个小厮的带领下往楼子里走。 看到逛青楼还带着两个孩子，小厮神情骇然，觉得不可思议，用一种相当古怪的视线看着他。 仿佛在打量什么稀有动物，又好似在看一个变态。 某人依然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一身青色长衫随风而动，衣袂摇晃，始终是干净清爽白面书生的模样，斗笠都丢在客栈里没带上，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一路上时不时能遇到搔首弄姿的俏丽女子，她们不敢去拉扯调笑这看起来俊俏美丽到让她们自惭形秽的负剑公子，便用媚眼儿逗弄着年虽不大的徐云虎，尤小木看不下去，狠狠瞪着这下大jiejie们，反而是惹来一阵嬉笑。 “sao东西！” 尤小木啐了一口，感受着那些视线，满脸羞愤。 她以前只听说过这种地方，来这儿还是第一次，想着镇子里老奶奶们对这儿的描述，更觉得污秽不堪，与旁人离得远远的。 徐云虎快步跟在李默兰身后，只觉得这里真是狼窝，下一回再也不跟来了。 其实看似平静的李默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入了楼子，一楼大厅内有稀稀疏疏的几个客人，身旁有身材丰腴露着大半白嫩胸脯的清凉女子环绕在侧，具是风流客，李默兰看着走上前来的老鸨，轻飘飘说道：“秋水姑娘在吗？” 正准备一番华丽说辞的老鸨一滞，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身前这个面容俊美到极点的公子，确定对方应该不是这儿的常客，那想必是冲着花魁秋水的名头而来的？ 她看着李默兰，有些为难的说道：“今儿……秋水不方便出来接客，已经有预约了客人。” 这句话的确是无奈之言，但是对方的反应更加让人无可奈何。 不知为何，李默兰的神情骤然冷漠下来，像是扑面而来的无数白色风雪，刀片般刮来。 他掏出一叠银票，平静道：“让那人滚。” 一声滚字，平静却又让人冷到心颤。 却让四周的姑娘们眼中发光，迷醉在这一个字所散发出的气魄之中。 真是好生凶猛。 老鸨正面迎着这突然起来的森然气势，感觉自然不同，她直面着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场，脸上的脂粉都震动起来，似乎要簇簇脱落。 一个凡人安能抵挡这样的气势？ 她艰难开口道：“可是咱们楼子的规矩……” 李默兰说道：“让我去见一见那个人，他会让步的。” 这番话还是那般平静淡然，因为他有这个自信。 老鸨咬牙道：“那位客人你可惹不得，是个仙师！” 李默兰这才明白了缘由，目光更加冷漠，道：“没有关系……让他滚出来，不然我一剑砍死他。” 话语中潜伏着让人心悸的意味，像是好杀人的秋风，像是凛冽的冬雪。 厅堂里盆栽中的青叶也在这一刻仿佛感受到那些杀意，恐惧得抖落了几片叶子。 老鸨听着这杀气森然的话语，浑身一颤，这才明白了眼前这位俊美公子的身份，恐怕也是一位神仙人物，几乎下意识的就点了头，带着李默兰和两个孩童向着楼子后面走去。 仙人打架，凡人看个戏也容易遭受池鱼之灾，可是现在在她们的地盘上，这可怎么躲，而且楼中那个修道者更是颇有名气的端木家族中人，这个气势汹汹的俊美公子真的能讨得了好？ 谁也不知道。 老鸨面如死灰，心中祈祷起来。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心中的久违了很多年的紧张再一次升起。 青楼后边有几个庭院，楼台亭榭小桥流水一应俱全，果然是风雅又风流的好地儿，颇有金屋藏娇的感觉。 最大的院门紧闭，站在外边，隐约可以听到一些放浪形骸的叫喊，这真是怎么也挡不住了，而且可以刺激不少男士英姿勃发，与那些跟过来看戏的客人们比较，李默兰冷漠的脸庞就有些让发怵，摸不清楚这位客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视线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尤小木，听到院子里的小楼阁中传来的男子女子笑声，他眼中杀机起伏。 像是一道积蓄已久的雷霆，轰隆作响。 他一脚踹开了院门，动静极大，不像是来风流消遣的，倒是像来踢馆的。 老鸨手足无措的站在后边，其余还聚集着一些看戏的风流客，女子和小厮，数十人挤在楼道口，一个个都是探头探脑想要看好戏，他们参与不了修道者之间的掐架，但是旁观的胆子还是有的。 敢于修道者做对的，就只有修道者，这里的风流客基本都是普通人，只有一个曾经接触过修道，只是后来却荒废了，沦落为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现在他们全是看好戏的神情，要知道院子里这位仙师可不是一般人，是来自嵩州内一个颇有名气的小修道家族端木家，一般散修独行客也不敢招惹。 徐云虎和尤小木躲得远远的，害怕遭到波及，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随着李默兰弄出的极大动静，楼内的修行者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见面便是一声喝骂：“你是哪里来的东西，知道我端木求是谁吗？” 喝骂声很响亮，底气十足，而且很显然不是第一次这般喝骂，语速很快，很顺溜。 可是无论他骂得多顺溜，多娴熟，又喝骂过多少人，这些在李默兰面前都显得毫无作用。 连骂声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凶恶的狮虎从来不会在意绵羊的呻吟与挣扎。 他面无表情走上前去，不过一个悟道境中期的修行者，他一把就掐住了此人的脖子，快若闪电，让所有人具是一怔。 他冰冷道：“你滚不滚？” 一点废话的意思都没有，似乎只要对方嘴巴里敢蹦出半个不字，他就一巴掌打死这不知好歹的家伙。 端木求眼中满是骇然，这才知晓了眼前之人恐怕也是一个修行者，要知道他的家族虽然在凡人之中小有名气，实际上根本就是旁支的小家族，在一个小城当土霸王已经勉强，怎么可能再招惹其他修道者，加上对方展露出来的彪悍实力，顿时眼中露出了几分服软意思。 “兄台……可你这样未免也太过分了吧？”端木求舌头打结道。 李默兰身上的气机暴涨，几乎把端木求吓的晕死过去，大声求饶起来。 楼中那个女子怔怔的看着这一切，有些不明所以，她恍若春日水波的目光扫过了楼下的二人，目光停留在李默兰的脸颊上，心想这又是哪来的霸道客人？ 李默兰将这胆气全无的端木求丢了出去，拍掉手上灰尘，颇有几分君临天下的威猛气势，看着老鸨说道：“这样就完了，我不希望有人打搅我。” 鸦雀无声。 所有人目光呆滞。 老鸨赶紧点头，生怕惹怒了这尊怒目大仙。 尤小木和徐云虎两个孩子赶紧跟了过来，只是进了院子，李默兰却说道：“我进去有点事情，你们在庭院里等我出来。” 徐云虎顿时露出失望神色，而尤小木不只是怎么了，胆子忽然大了一些，讥讽道：“下流！” 对于小姑娘这脆生生的嘲讽，李默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却被她躲了开去。 “不害臊！”木子躲在虎子身后，又叫道。 模样很是可爱。 李默兰一笑置之，转身走入楼内，将门一关，把所有目光视线都关在外边。 接着他转过身来，神情平静，没有半点想要风月的意思。 屋内模样倒是雅致到极点，桌案茶几，琴棋书画，摆青胆瓶挂着水墨画，前厅有精巧别致的青丝小榻，也有专用于温酒煮茶的桌子，茶碗一应具备。 一个风韵犹存的淡妆女子站在屋中，手里端着一盏茶，笑道：“公子可真是气魄惊人，能让端木家的人服软，为奴家至此，这叫人受宠若惊。” 袅袅婷婷，巧笑嫣然，好似青莲小粥，可以小口小口慢慢品味。 李默兰接过了她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也没有去在意滋味如何，便搁在了桌上。 秋水看着李默兰不言不语的样子，只觉得气氛有些压抑。 她轻声问道：“能让公子如此，恐怕公子绝对不会是仅仅是为了和奴家共度良宵而来的吧？” 李默兰自诩风流，但是来青楼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可是此行他的目的却不是那些春帷风流事，所以却又淡然镇定的很。 “你，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听。” 他指了指搁在屋子角落看起来只是用来装饰的古琴。 秋水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公子，奴家不会弹琴。” 李默兰说道：“不会弹琴，你把琴摆在这里是做什么？” 秋水摇头不语。 李默兰安静了一会儿，问道：“离开镇子三年，你连琴都不弹了？” 女子浑身一震。 李默兰望着她说道：“你的女儿就在院外，你一眼看过去，可认得出来？” 秋水眼睛微红，却强颜欢笑道：“公子在说些什么？奴家听不懂。” 李默兰直视她的眉眼，道：“木子说她娘在记忆里很喜欢弹琴，你弹一首，给我听听，我就答应你，不把你的事情告诉她。” 头牌花魁秋水只觉得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就如同三年前初入这一行一般，咬牙许久，说道：“行。” 一个字，代表了很多意思，至于中间暗藏了多少的无奈和难言之隐，谁又知道？ 李默兰坐在青丝小榻上，看着花魁姑娘秋水把古琴搬来，擦拭上面三年来继续的灰尘，眼中波澜不起。 “公子……”秋水忽然开口，声音轻颤：“木子她……过的好不好？” 李默兰说道：“不好，镇子被人毁了，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她和虎子还活着，跟在我的身边。” 秋水眼圈通红，又问道：“那可真是麻烦公子了。” 李默兰缄默不语。 他对于这个女子没有太多想说的，她现在青楼花魁，身份说高也高，说低也低，总归少不了被人纳为荡妇的行列，很难想像会是木子口中那个落落大方涵养端庄的女子形象。 大概也是经历了磨难和苦衷，其中的苦涩不足为外人道也，李默兰不想要揭人伤疤，况且尤小木又不可能留在这里，他只是想要看一看木子的母亲这些年来在做些什么，过的如何，又能不能与木子母女团圆，仅此而已。 擦拭完了古琴，秋水擦了擦眼角湿润，问道：“公子想要听什么？” “尤小木说你当年喜欢弹那一首小曲儿，还有一套词，是木子他爹写的那个，你边弹边唱，就好。” 李默兰轻声说道，眼中有一些复杂和怜惜。 他体会不到眼前女子的心境，但是又隐隐能明白几分。 至于是几分，因人而异。 秋水听完这番话，忽而哽咽起来，眼中泪水夺眶而出，泪流不止。 她边哭边笑，眼前却浮现出了很多的画面来。她当初为了木子她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远嫁他乡，甚至为了自己所爱之人与家里人断绝了关系，可是谁能想到会有那样的天灾人祸降临，她也曾经一度自怨自艾，猜测着自己是不是天生克夫的命数，但是终究改变不了什么，其实木子不知道，当初她爹死去之后，镇里人都将这些厄运指向了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女子，她年纪轻轻，受不了委屈，一气之下才会选择离开，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悔意又哪里少了呢？在五邑城外的荒野里，她饥寒交迫，为了一口水喝，为了一口饭吃，还顾得了什么，为娼又何妨？能活下来，做什么不行？她一个女子，哪有男儿那样的铮铮傲骨？ 那时，她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后悔。 可是现在，却又浮现出了一丝丝的悔意，这是为何？ 纤纤玉手轻弄，拨片划过琴弦，琴弦震颤抖动，琴音乍泄。 歌声起，带着些凄美的哀怨，清脆空灵，直达人的灵魂深处。 “青原青草瘦，青青草里青花娘，岁岁青娥老。” “红闺房里红妆浓，头顶红盖，三世姻缘白头到老。” “纸糊窗，篱笆墙。” “尤见木子笑。” “巧笑，巧笑，次次笑颜心好。” “谁家雏鸟此窈窕？” …… …… （PS：很抱歉，今天只有一更！！鄙人平日里要上课，恰逢一个周末换了新电脑，什么东西都没剩下，尤其是全新的输入法，那些习惯用词全部没了，打起字来超级虐心，速度受到非常严重的影响，故而今天犹豫了许久，发一个五千五百字的质量较高章节，然后只有一更……再次表示抱歉，明天就正常更新了！！ （PS2：词是原创的，凑合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