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代郡疑云(一)
现在整个代郡可谓是全民皆兵,不过他是乔装而扮,只作是城中普通的老百姓,这些天过去了,据回报城中的确多出了许多陌生的外来人,而主城之外也是埋伏了兵卒,看起来是秦军准备下手。张良此时跟赵嘉一起坐于房中,他们身后是一副挂起来的地图,那上面是代郡地势,还有他们所有的兵力和暗涌分布。 等商议完布局之后,张良才给赵嘉倒了一杯茶水,劝道:“公子,这里就交给我跟杜晋,你跟姒姜先撤走吧。” “你是韩,而我是赵人,既然这是在赵地,怎有我先撤离而让你一人抗敌的道理。” “嬴政手段颇多,就算我们是利用赵衍将他引来了这里我也没十足的把握。” “这世间的事哪里十足?我们不过竭尽全力,其他的就看天意成全了。”赵嘉看了看窗外的苍穹,“如果嬴政真是天命所归,那你我做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张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我不相信,天命会偏向于他。” “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这么入神,连我敲门也没听见?” 他们回头一看,原来是越姒姜,她这一路风风火火的刚一进来端起茶杯就喝了个光。 “做什么去了,看你这满头大汗的哪里有女孩儿家的样子,以后有谁敢娶你?” 越姒姜不服的冲赵嘉使了个眼色,“没人娶正好,我大可逍遥一世做个清净散人。” “你啊。” “不说这个,城里面的探子来报,他们在城外发现了李西垣。” “哦?”张良一定神,“李西桓?” “没错,他们看得很清楚,就是他。” 这名字已经有多久没听到了呢,张良眼神微变,虽然他们之间恩怨难明但是他对这个人还是有些欣赏的。 “那嬴政跟赵衍呢?” 越姒姜摇摇头,“这两个人倒是还没发现。” “这李西垣是直接听命于嬴政,而且长年跟在他身边,既然他已经到了这里那恐怕嬴政就在不远处了。” “要是这回嬴政一反常态,没有来呢?” “那就要像公子说的,还需天意成全了。” “天意?” 张良说完说起身而走,“姒姜,我让你布置的可都准备好了?” “嗯。” “先让人密切注意李西垣的动向。” “明白。” 张良走出屋外,在廊子里走了不多久就见到了正在露台上抚琴的高渐离,这人的琴声依旧悠扬无尘,听着真是让人分外爽朗,但一看张良走近,这琴声也就断了。 “高先生,可是我打断了你的雅兴?” “没有,是我自己心中已乱。” “高先生也有心乱的时候吗?真是让子房惊讶。” 高渐离抚着琴弦,问道:“你觉得,秦人会用什么法子拿下这里?” “围而剿之。” “秦人刚刚经历边年大战,何况他们夏粮未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时候存蓄兵力才是重要之事,而赵嘉出逃三年嬴政也一直未从重处理,原因就是他觉得赵嘉手下人马不多,还不足以翻出什么乱子,恐怕他现在能占领代郡自立为王的局面也是嬴政没料到的。” 张良一听这些也在高渐离身边坐下了,“先生有什么高见?” “高渐离一介草莽,对于这行军打仗之事自然不懂,不过这万事不得心急气躁,守城掠地也是一样的。” “所以……先生是觉得子房过急了?” “恐怕他们是想重演大梁之计。” “你们如此孤注一掷,赌的不过是嬴政的去向和他的性命,但嬴政一旦确定亲剿就必然会使代郡遭遇雷霆之势,到那时候你们莫说是杀了他,就算是要近他的身也是极难的。”高渐离这时才拨动了琴弦,“但这只是我的猜想,是或不是子房自己判断。” “先生这提点真是及时,我们的确机会渺茫,但人生在世有许多事,不是只因机会渺茫就可放手不做的。这一点,先生应该比我体会更深。” “子房身在局中,我不过是作为旁观看得清楚些。” 说到这里,张良也有些愧疚的说道:“当时是子房出于一时私心才将先生牵扯了进来,现在大敌将至,先生还是先行离开吧,只要是子房尚在人世就一定会去找先生再听一听这绝世的琴曲。” “我说过,这世上除了在下,没人能勉强高渐离做任何事,这些都是我自己所选,子房不过是一个引路人,不必愧疚。只是这城中百姓,还需早作安排。” “先生放心,这城里的都是赵国遗民,我早就在城中修好了密道,将他们偷偷转移出去就不是难事,毕竟公子已经在此暗中谋划了两年,我们也是早就作好了多番准备的。如果他们想要硬攻,那我们也恰好将计就计的来招请君入瓮。” “哦?” “那嬴政是个极度自负之人,他深信世间一切都可掌握于他手中,而这一点恰恰是他最大的弱点,也是我们最大的机会。” 这是他最大的机会吗?高渐离不禁遥想起数年前荆轲刺秦的时候,当时他所带的匕首萃毒,只需割伤嬴政的哪怕一点肌理就会让他命丧黄泉,但即便荆轲将那匕首带上了大殿,即便是满朝的文武都没有防身武器都不能上前施救,即便是嬴政拔不出那七尺王剑,荆轲也还是没能得手,没能将嬴政斩于当下。那时高渐离就想着,这嬴政或许真是身有天命之人,他最大的优势恰恰是天,但这些他不敢于给张良明言。 “高先生,可否再抚一次呢?” 高渐离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言道:“?” “嗯。” “这个时候思及故人也是应该的。” 思及故人?张良抿唇一笑,自已若真杀了嬴政,他们二者不就可以在黄泉再度重聚了?不知那时候,师兄会怪他呢还是感谢于他。不管如何,他一生好像总是被排于那人的世界之外,就连萧默珩去世之后也是如此,张良多么希望那人能托梦于自己,能告诉自己他内心真正所需所想!如果他言及要留住嬴政性命,要自己回去好好求学照顾师长,张良一定不会犹豫,但是偏偏那人一次也不曾入得梦来,不管张良是怎么日思夜想也没有过。这人都说,日有所思便能夜有所梦,如此看来并不是张良的苦思不够,而是那萧默珩对自己没了半分牵挂。不知,他是否在嬴政的梦中出现过呢?
“先生……”听着耳边的琴音,张良不禁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留在代郡呢,是为了想给荆轲前辈报仇吗?” “报仇?” “如果不是,那子房实在想不出原因。” 高渐离琴声未停,“我之一生无亲无儿,世间三十多载除却已故的师尊外便只有不多的几位友人,当日旧友亡尽,我自觉生无可恋于是隐居易县,但是之前得遇子房才又尝出了为人的一点滋味。所以一定要究其为何,那高渐离是为了好友,并不是为了冤仇。” 就是说,他这所以留下,都是为了自己?张良且压住了内心的一点颤动,当下几上焚起的香雾袅袅,再和着这琴声,真是让张良觉得有些似幻似真了。他偏头悠悠看过去,那眼神恍惚而迷恋,就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的影子。是啊,这首他当年学了很久,可并不是因他不会,而只是他想萧默珩再按着自己的手抚一会儿那瑶琴。 “先生,这一首尚好,但是我已经学会不知……你可否教教子房,初见之时你弹的那曲吗?” “这有何不可。” 高渐离起身让张良坐到了琴台前,他从旁指引着,这熟悉的场景让张良觉得一如昨日,心中的怨愤也平息了不少。 李西垣刚刚接到消息,嬴政不会来代郡了,他一时觉得奇怪,怎么之前还说得信誓旦旦的,这一下就朝令夕改了呢?听说嬴政是跟赵衍一起离开秦军大营的,他们一路往东去了齐国的即墨城,想来是奔着卧岫庄去了。李西垣不禁在心中长叹一声,想不到三年过去了嬴政还是不长进,只要是跟萧默珩相关的就能打断他的任何部署,身为帝王这可真不是件好事。不过呢这对他来说倒百益而无一害,嬴政不在身边指手画脚的他还轻松多了,没有压力也不用揣摩他的心思。 “辛将军,北边可传回了消息?” 刚刚回来不久的辛眦点点头,“已经接到了军报,就只等着蒙将军来汇合了。” “嗯。” 虽然经过中牟城那一次这人明面上没有被处罚,但是大梁城一破嬴政就收回了辛眦所领的军队而让他做了李西垣的副手,这是嬴政给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次代郡要是顺利拿下之前的一切尚可既往不咎,要是没拿下么……这后果如何,辛眦自当明白。所以,他这下是铁了心的要拿这军功的,做起事儿来比谁都积极肯干。 “他们现在到了哪里?沿途可有被人发现?” “大人放心,蒙将军他们都是分批化装成商旅或者难民而来的,一路上路过的也大都是我们自己的关卡,应该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好,我知道了。” 李西桓看着前面的魏巍城池,既然一切准备妥当,就只等着蒙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