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谶言

    文阁晃荡着走回家，把自己独自关在房中，任谁去叫也不出来。老夫人见状就把跟他一起出去的小厮叫来问话：“少爷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小厮说：“什么也没干啊？就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西郊就掉头回来了。回来的路上碰到王家大少爷，俩人说了两句话。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他们说什么了？”

    “少爷把我赶走了，我没听见！”

    于老太太又上前拍门道：“阁儿，你这样让娘担心实属不孝啊！你前段时间病重，已经让娘担惊受怕了。如今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你就好好的，不要再闹了！”

    又过了会儿，文阁把门打开道：“娘，我没事，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文阁娘说：“儿啊，娘知道你心里苦，好好的嗓子哑了，梨园行的饭也不能吃了。可是如果不用猛药，你的小命就不保了呀？！”

    “于家就你一根独苗，你若有个好歹，你让娘有何面目去见你爹，去见于家的列祖列宗啊？！”

    文阁流泪道：“娘，我知道，若不是这样，我何苦还活在这世上？”

    文阁娘哭着说：“儿啊，人也不是非得唱戏，那么多人不唱戏不也活得好好的？”

    “娘，你放心吧，你不要再哭了！你先回去歇歇吧，我也觉得有点累，想歇会儿。”

    “好，好，好，你没事就好，你歇着，娘也去歇会儿！”

    于老太太疲惫地走了，文阁关上门躺回到床上。

    文阁除了孝敬父母，在这世上看重的不过就是唱戏以及和八女的情谊。如今戏不能唱了，八女也不要他了，他剩下的也就只有这哑了的嗓子，病弱的身子了。

    至于瑞香他是不在意的，只是现在瑞香有了身子，他希望她能为于家生个男儿，能抚慰母亲的心，他也就心安了。

    将养了一段时间，文阁出门找营生，可是嗓子哑了，生意是不能做了，手艺，文阁又没有。最后文阁找了个账房先生勉强做着。

    所找这家店铺就在戏院的边上，经常听到鼓点和唱戏的声音，这对文阁是个煎熬。受不了的文阁终于还是辞了工回家了。

    赋闲在家的文阁，没事就在街上晃荡，看看街景。

    这日碰到以往梨园的朋友，硬拉着去喝酒。酒桌上文阁才得知最近梨园的大新闻——八女失聪了。

    文阁心里一凛，不由冷笑。

    朋友还自顾自地说道：“你说也是见了鬼了！他和他的新欢去河里游泳，回来后就喊耳朵疼，也不知怎么的就聋了！”

    “你说你这边倒了嗓子，八爷那边就聋了，你们还真是一对好搭档啊！”

    文阁正色道：“我嗓子坏了是我的劫数，他耳朵聋了是他的报应！不能放在一处说的。”

    “啊，对、对、对，是我失言，于兄不要见怪！”

    酒桌上朋友们就问文阁，“于兄，你真能舍下这戏？”

    “嗓子坏了，不舍还能怎么着？”

    “文阁，你还有这一身功夫呢？想当初你的刀马旦、武旦那也是满堂彩啊？！上次梨园行的刘班主还在问你呢？！”

    “他问我什么？”

    “他想请你去**新收的孩子们，你嗓子坏了，唱不了戏了，可是你还能说戏嘛？！”

    文阁的心里有点松动，可是也没有立即就答应了，“让我回去想想吧？”

    文阁回去后立刻和母亲说起这事，母亲很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啊？你若想去就去吧。只有一条，看家的本领你不能轻易教出去了。”

    “是。”

    文阁得到母亲的允许，第二天就去把这差事应了下来。刘班主能请来于文阁也非常高兴，在得月楼请了一桌，等于宣告同行：于文阁成为了他班里的师傅。

    于文阁成了班里的教习师傅，每天又开始坚持练功，笑意渐渐出现在他的脸上。

    八女自从失聪，再也不能出门听戏了，难受得犹如百爪挠心。想到当初给文阁发下的誓言，八女就后悔不跌，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发这样歹毒的誓言了。如今一语成谶，自己也只有独饮苦酒。

    文阁尽心尽力地在戏班里**孩子们，瑞香也安心地待在家里养胎，很快到了分娩的时刻。

    令人惊喜的是：这次瑞香竟然生了一对龙凤胎！把于老太太高兴地不行。又是放炮，又是大宴宾客。直闹了三天才消停。

    文阁也很高兴，这天去班里看孩子们练功，有一个向来淘气的孩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戏不好好唱，功也不好好练！文阁恨得多说了几句，气急了拿起马鞭抽了几下。

    不料泼皮孩子撒无赖，躺在地上翻滚叫骂：“你个哑巴嗓子的于文阁！你唱得了戏吗？！你就来教老子唱戏？你老婆不是生孩子了吗？你赶紧回家抱孩子，不要在这儿丢人显眼！”

    于文阁气得浑身打颤。有人看他气得不祥，赶紧把他往外推，“于师傅，别跟那愣头青计较，你回去歇歇，让我来**他。”

    于文阁全身气得发软，脚下无力，坐在茶摊上歇了半天，才拖着无力的腿回了家。

    文阁回到自己屋里就撑不住了，背靠着门就瘫坐了下去。耳边还回响着孩子骂他的话，“是啊，我是个废人了，再也不能唱戏了，哪里有资格去教戏呢？”

    文阁的脑子里全部充斥着：“废人！废人！废人！”

    下人们看见文阁回来时神色不对，早有人去报给老太太了。老太太听说后赶紧来看，“阁儿，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文阁瘫软在地上道：“娘，我今天有点累，让我歇歇。”

    “哦，哦，哦！你歇会儿吧，等饭好了，你再起来吃饭。”

    文阁等娘走后，自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床边躺下，也不去管身上的灰尘，就那样不管不顾的躺到了床上。

    “丢人显眼！丢人显眼！你在这儿丢人显眼！……”

    文阁的脑子里盘旋的都是这些伤人的话语。

    到了向晚的时候，文阁的脑子里终于想出一句话来，“我于文阁当年是梨园里响当当的角！如今毁了嗓子就该去死！对了，去死，去死，去死！”

    晚上吃饭的时候，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老太太关心地问道：“儿啊？你今天累坏了？”

    “嗯！”

    老太太心疼地说：“儿啊，你要是太累就不要去做了吧？咱家的积蓄也够我们生活了。将来你好好****儿子就是了。”

    文阁忽然心里一松，“好的，娘。”

    吃过饭，文阁破天荒去看了看瑞香，瑞香还在月子里。文阁去看她，问道：“你还好吗？”

    瑞香受宠若惊地道：“还好，还好！”

    文阁说：“我谢谢你，你为于家添了一个男丁。以后带着孩子好好过吧！”说完给瑞香掖了掖被角，自己就走了出去。

    从瑞香房里出来，文阁又去奶娘的房间看了看孩子们，知道孩子们能吃能睡，文阁很是放心。也没有多待，坐坐也就走了。

    回到房里，文阁取出当初自己唱青衣出彩的那身戏服，细细看了看，自己转身换上，然后坐在梳妆镜边细细的化起了妆。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看看镜中熠熠生辉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

    文阁拿出一段白绫扔上了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