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孤家寡人 非朕之愿

    紫英殿中，工部侍郎李浩走入殿中。

    这紫英殿他尚是初次前来，上次送女入宫，亦没有到此。

    所谓女儿大婚，他这父亲亦没有参加，而是昧心去李府参加李天风之婚礼。

    “臣拜见陛下。”李浩跪倒参见皇帝。“爱卿请起，赐座。”未央淡淡说道。

    “若依民间俗礼，朕亦该称卿一声岳父泰山。

    然朕是天子，一国之君，无法依此俗礼。英婵已逝，朕如今哀莫大于心死。

    李卿，今日朕想与卿道几句肺腑之言。

    当日英婵进宫，朕与英婵洞房之夜，朕依旧在怀疑英婵不过太后安插于朕身边，与探子无异。

    然英婵与太后并无瓜葛，甚至不惜冒险为朕在太后面前说情。

    朕失皇后，卿失爱女。朕今日明示卿，朕自英婵始，再不立后。

    朕之皇后，此生唯英婵一人耳。”李浩早晨便知爱女离世，碍于皇帝面前，不敢表露。

    此时听皇帝倾诉衷肠，李浩忍不住老泪纵横。

    “陛下以诚待臣，臣亦不能欺君。

    当初老臣送女入宫，心中着实埋怨太后，牺牲老臣爱女，为她李家出力。

    昨夜李家被血洗，老臣举家躲在后院，满以为必遭池鱼之殃。

    未曾想今日还能入宫拜见陛下，只是爱女英婵离世。

    英婵自幼体弱，难过初为人母这关，也是命中定数。

    老臣对陛下并无怨恨，陛下节哀。”李浩虽然悲伤，却仍恪守君臣有别。

    “卿是卿，与李岳李严一脉何干？朕并非糊涂之君，只诛首恶，余者不究。

    朕即刻下旨，封卿为承恩侯，领五倍俸禄，赐田千顷，世袭罔替。朕答应英婵，照顾其家。

    然朕不能再为后世子孙造李岳之流，故而卿家荣华富贵可享，万不能有权倾朝野之意。”

    李浩未曾想会有这般恩宠，连忙跪下谢恩：“老臣谢陛下隆恩。老臣还有一事相求，万望陛下恩准。”

    未央点头说道：“卿有何事，尽管说来。”

    “多谢陛下，老臣糟糠虽有两女，却独宠英婵。

    听闻英婵离世，老臣糟糠痛不欲生。苦苦哀求，能见英婵所诞龙子一面，还望陛下成全。”

    李浩斗胆说出此事，心中颇为忐忑，唯恐惹怒皇帝，得不偿失。

    “此乃人之常情，朕无有不准之理。卿夫妇可搬入宫中暂住，好好陪伴外孙。

    朕为爱子起名忆英，以解朕对英婵思念之情。

    日后，卿夫妇可随时入宫陪伴忆英，去留随意。”李浩感激涕零，连连谢恩。

    入夜，紫英殿中，未央与苏城对饮。

    “苏城，往昔朕处处受制于人，累汝饱受伤残之苦。

    如今朕掌握大权，却依旧留不得身边之人。

    可叹，朕主宰天地又如何？朕亦不过孤家寡人。”想起英婵之事，未央意兴阑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苦辣入心。苏城不胜酒力，才饮一杯，便已有醉意。

    “央哥儿！咱家刚入宫之时，从未想过央哥儿会有今日。

    记得那时央哥儿闲暇便教咱家识字读书，咱家还曾反驳央哥儿。

    咱家不过一个小太监，处处任人使唤，识字读书又有何用？

    有谁知晓天意弄人，一夜之间，陈娘娘离世。

    一夜之间，央哥儿走出坤极宫，成为天子，帝王至尊。

    这一切恍若隔世，咱家亦分不清。

    央哥儿所受伤痛，咱家一一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咱家只是一阉人，尚且手足不全。咱家心疼央哥儿，却是有心无力。央哥儿心痛，咱家落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咱家心中有愧，对不起陈娘娘与紫灵。”苏城说到此处，已然泪流满面。

    眼前这小太监，平日嘻嘻哈哈，想方设法斗自己开心。

    拖半残之躯，整日为自己跑前跑后。

    苏城心中装不下金银，装不下权势，装不下这禁宫，装不下江山社稷，却装得下司马未央。

    “苏城，有你在朕身边，便足矣，朕别无他求。

    如今王元已死，汝可做太监总管，为吾主持后宫琐事。”未央发自肺腑之言。

    苏城闻言摇头：“央哥儿！咱家半残之人，不愿做那劳什子总管。

    咱家能陪在央哥儿左右，此生足矣。

    咱家在陈娘娘面前起誓，此生维护央哥儿，咱家虽是一小小太监，却愿效法先贤，作一重义守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