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娘子!可否带领孩儿先去亲戚处暂住数日,待为夫找人修缮屋顶后,再回来居住。”林槃低声言道。心中十分羞愧,对不住妻儿。 唐氏擦去眼泪,面容恢复平静。出言安慰丈夫:“相公,无需愧疚。相公乃大才之人,无非不得志而已。似珠玉埋土中,终有重见天日之时。” 林槃神情更加黯淡,摇头叹道:“十年风霜,多少壮志化为尘土。唉!为夫愧对贤妻,连累贤妻受苦。为夫明日便去吏部辞去门官一职,去寻至交好友求借银两,经营一处买卖也好度日。”林槃低头不语,十年消磨,让其鬓角斑白,俨然未老先衰。 十年前,林槃风华正茂,乃洛阳四大才俊之一。其奉诏入吏部为侍郎,上任不过三月,便上书直陈官场积弊,字里行间之中指责李家乃是罪魁祸首。奏章触怒李太后,林槃被贬为吏部守门之人,直到今日,已然十年。 十年里,林槃父母离世,家境败落,直至今日,仅剩一处破旧院落栖身,家无三餐以外余粮。所谓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一干亲友除去三两位至交,其余皆对林槃避之唯恐不及。十年来,林槃终日活在别人嘲讽奚落之中。若非放不下妻儿,他早有死心。 夫妻二人进屋,林槃抬头,屋顶破洞直见蓝天。正在此时,院内传来人声:“此处可是林槃先生宅院?”声音尖细,夫妻二人听得清清楚楚。 林槃颇觉意外,他这宅院,连鸟雀都不愿落,平常从无人前来。林槃来到院中,见院中有三人,中间一人一袭白衣,相貌普通,气度却极为不凡。后面一人黑衣背剑,一看便是护卫之流。来客正是皇帝、苏城同谢长歌三人。 林槃并不认得皇帝,面露惊讶之色。施礼问道:“三位贵客从何而来?林某同三位素未平生,不知三位寻林某所为何事?” “阁下就是林槃先生?我家公子久仰先生才学,故而今日前来拜访。可否进屋详谈?在院中并非待客之道。”苏城笑嘻嘻介绍。 林槃有些窘迫,无奈言道:“寒舍破旧,请三位贵客勿怪。请进,请进。” 皇帝进入屋中,屋中打扫十分干净,只是太过破旧。客厅之中一张八仙桌,仅剩三条桌腿,剩下用青砖垫起支撑。桌旁有三个破旧木墩,权充坐处。 林槃十分尴尬,勉强开口说道:“三位贵客请坐,林某家境贫寒,无茶待客,仅有清水,三位勿怪。” 妻子唐氏端过三碗清水,苏城接过一碗,不知该不该呈给皇帝。皇帝倒不介意,径自从苏城手中接过那碗清水。笑道:“先生无需难过,待客本在诚心。诚心在,清水有何不可?”皇帝自幼生长在冷宫,并非锦衣玉食之人,不觉有何难堪。 “承蒙公子大度,林某不过吏部一守门人耳,并非昔年才俊。公子今日见到林某,恐让公子失望。”林槃心下怀疑,这位青年公子不透漏姓名,不知是何来历? “舜发于田亩之中,傅悦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先生可还有报国之志?”皇帝开口问道。
未央背诵孟子名篇,林槃感同身受,几近落泪。“不瞒公子,林某位卑,亦心忧晋国。然林某家室不显,无后台靠山。奈何空有一腔热血,终日任人奚落嘲笑,报国无门。报国无门,报国无门哪!”林槃连说三遍报国无门,让人心酸。 皇帝一语触动林槃心中痛处,林槃不再遮掩,直抒胸臆。事到如今,他豁出去,已是这般田地,还有何所惧? “吏部门官林槃听旨!”苏城朗声说道,从怀中取出圣旨。 林槃一愣,面色茫然,还是妻子从旁边推他一下才醒悟过来,夫妻二人跪在地上。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原吏部侍郎林槃,刚正不阿,心忧社稷。直言上柬,触怒李氏jian党,屡遭贬谪,受尽世态炎凉。朕于昔年奏章之中,见卿才学,心生敬仰。朕身为天子,理应拨乱反正,还公道于人间。今日册封林槃吏部侍郎,暂代尚书事,加封银青光禄大夫,另赐府邸一座。林妻唐氏,忍辱负重,贤良淑德,乃人妇楷模,册封二品诰命夫人。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