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午后，尉迟涛携妻子回到岳父房源府中。书房之中，翁婿二人相对而坐。“贤婿，此番远赴幽州，万事小心。如今天下表面平安，背地里暗流涌动。”在老丞相房源看来，眼前这个瘦削青年，比起当初刚来府中之时，已然脱胎换骨。“岳父大人，小婿此去幽州，再要回京，绝非三五载之事。当今陛下，已远非昔日那位初登大宝天子。如今陛下威势日重，杀心渐起。小婿一族人丁稀少，岳父家族，人数庞大。陛下最恨依仗权势胡作非为者，此前倒下豪门大族，多是其中榜样。如今不经意间，房家同尉迟家亦是新晋大族，之前房子瞻之事，当为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小婿官爵，自开国以来，可谓非皇族者第一人。自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一外族之人，如同小婿这般手握重权。小婿如今已是众矢之的，若行为稍有不检点之处，势必连累家族万劫不复。”尉迟涛言语之中颇多忧虑，皇帝暗中培植内卫，监视王公大臣之事，他并非无有耳闻。 房源闻言叹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皆有枯荣之时，此乃天意。当初李家权倾朝野，一朝倒台，几近万劫不复。如今房家托贤婿之福，日益尊贵。贤婿此时能有忧患之心，是为我两家之福。此前子瞻之事，是老夫一时失察，故而酿成大错。自他之后，房家之人，老夫皆严厉约束。老夫亲家上官家，近几年在京中行为日渐霸道。老夫已令儿媳同上官家断去父女关系，有洛阳知府文书为证。贤婿放心北伐，洛阳家事老夫会处置。老夫夜观天象，北疆草原帝星晦暗，乌罗可汗气数已尽。帝星之下，另有西来客星日渐明亮。可见北遒十有会葬送于贤婿之手，成就千古不世功业。”翁婿二人推心置腹一番长谈，直至夜色渐深，方才散去。 此时坤极宫中，六名内卫立于皇帝面前。此六人皆以黑巾蒙面，身穿宽大黑袍，无法辨识其长相。“汝等六人，皆是朕精挑细选者。即日起，汝等六人便要跟随安国公北上幽州。安国公对朕忠心耿耿，朕并无怀疑之处。然朕恐别有用心者接近蛊惑安国公，若安国公一时不慎受其蛊惑，天下百姓便会因此遭殃。汝等随侍安国公左右，小心观察其言行举止，皆要记录，按月呈报于朕。其所交往友人，务必小心观察，以防小人乘虚而入。此外，汝等皆是武艺高强之人，安国公不过一文士。汝等要尽心竭力保护安国公，若其有性命之忧，休怪朕翻脸无情。汝等家人无需担心，于京城之中，衣食无忧。”皇帝再三叮嘱，六人纷纷点头，施礼退出。 苏燕在一旁问道：“安国公大人对陛下之忠心，天日可表。如此忠贞之臣，陛下为何还要选人监视？若不慎被安国公大人觉，情何以堪？如此一来，君臣之间必生嫌隙。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其犬？”苏燕此番话，直言不讳。 皇帝不以为忤，淡然言道：“苏城认下汝为meimei，虽非亲生，汝二人性格却有许多相似之处，此乃天意。汝所言不差，朕对尉迟涛忠心，无有怀疑。然未雨绸缪，朕亦要有所准备才是。朕身为天子，理应见微知著。尉迟涛对朕安插内卫之事，亦心如明镜，只是不说破耳。朕之所作所为，乃是为君者应有之意。他身为臣子，对此定会泰然处之。燕儿，苏城生前，曾代朕管理部分内卫，为朕分忧。汝之才能，尚在苏城之上。此后亦要为朕分忧，担起部分管理之责。”苏燕低声答应。苏燕极为聪明，悟性更佳，不论多少纷繁复杂之事，略一指点，便为明了。皇帝对苏燕悉心教导提拔，固有苏城之因，亦是对其赏识之故。 恰好內侍送进来一摞内卫密折，皇帝略一翻阅，觉俱是记录王公大臣日常行为，便对苏燕言道：“燕儿，这些密折汝先拿去细细查看，以防其中有不寻常之事。”苏燕答应一声，站在皇帝身边开始翻阅密折。事有凑巧，她所拿起第一本便是有关羽林卫大将军王青者。内卫一年前安插进王青府中，于王青日常行为，皆有奏报。此乃最近三月之事，苏燕细细读过，不禁为之皱眉。这王青府中有近二十余位小妾，其中多半是天竺舞姬。 苏燕放下那本奏折，细细思量。半晌方才言道：“陛下，这羽林卫大将军王青行为颇不寻常，此中必有蹊跷。”皇帝闻言，拿起那本密折再次读过。放下言道：“燕儿，朕并未看出这王青行为有何蹊跷？羽林卫乃是禁军，平日高枕无忧，他可算一个闲人。莫非纳妾过多让燕儿不快？京城之中达官贵人，多有纳妾之事，此事再是寻常不过。少者三房五房，多者三十五十亦不足为奇。”皇帝颇觉好笑，燕儿毕竟是姑娘家，见不得这种大肆纳妾之事。 苏燕低声言道：“陛下，奴婢并非为此事生气。奴婢虽是女儿身，却也知晓大丈夫三妻四妾不足为怪。这王青颇为不一般，所纳妾半数以上皆是天竺舞姬。天竺距离大晋，远隔万水千山。寻常人一生难见天竺人一面，这王青却有十多位天竺舞姬做妾，此事颇为奇怪。奴婢不懂天竺舞姬市价几何？然天竺舞姬万里迢迢来到洛阳，这身价恐非千金所能衡量。王青虽是羽林卫大将军，其俸禄必定有数。若买上一两位天竺舞姬不算难事。若十几位，奴婢私下以为，其身家恐难承受这等巨额花销。这密折中提到，大将军府日费白银千两不止。光是小妾脂粉银便占去三成，何况这位大将军所用餐具皆是金银所制。每日杀牛宰羊，可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奴婢朝夕陪伴陛下，御膳房半月宰羊一只，至于牛，万不可杀之。牛乃耕田主力，陛下重农之意由此可显。王青身为羽林卫大将军，也算官高爵显，然其对政事并无多少影响。以奴婢看来，若是送礼于王青处，恐是浪费钱财。然其这种奢侈花销，必然有人时常送礼。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陛下，给大将军送与重金，必与军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