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韶宫庙会
韶安城，又叫杏城。 因是韶安城内家家户户前后都种着杏树。而且据说当年开城先人便是靠着此处的野杏安身立命，此后韶安城便与杏树结缘。 每年三、四月份是韶安城最美的时候。彼时杏花已绽，满城似云如霞，加之每年四月初十的韶宫盛会，便是韶安城最热闹的时候。 月初已有三年没有参加韶宫庙会了，上一次逛庙会时，还是牵着爹的手。想此心里还是微微有些酸涩。 “月初？想什么呢？赶紧走吧，一会儿赶不上好位子就接不到祭饼啦。“一旁的宛平催促道。月初点了点头遂赶紧跟了上去。 街旁的红杏正艳，映着俏颜，约有六七个姑娘，三两牵着手一路嬉笑而过。快到韶宫时，人渐渐多了起来。耳边笑语声传来，不断能看到几对情人走过。在承州，向韶乐娘娘求姻缘的人还是不少的。据说还挺灵验的。 一开始也就几对，越是往韶宫才发现来求姻缘的情人们竟有快半数。这时一旁的茵茵看了看宛平，打趣道：“嘻嘻，宛平今天该是后悔和我们一起来了吧？“才开口，便惹得其他几人也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月初纳罕道。 茵茵扬眉道：“jiejie才回来不久，自然不知。宛平啊，和芙蓉班的宋班主……“还没说完，宛平便一把捶了过来，“月初别听她胡说！“ 月初看了看宛平，有些羞涩，只怕茵茵说的是真的。抿嘴笑道：“这有什么可害臊的，喜欢便说呗。若不说出来，怎么得韶乐娘娘庇护？“ “对啊对啊，又不是浙州的女子，这般羞怯也不怕情郎跑了？“旁边的同学也跟着闹了起来。一时宛平的脸也有些红了，急忙道：“你们这些崽子，午膳才吃了我家的宴，这会儿就学会埋汰我了，以后吃宴可不叫上你们了。“ “呀！这可不好，那不叫我们可是要叫宋班主？“茵茵笑道。 “陆茵茵！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宛平说着便要再捶茵茵，茵茵一看便笑着跑开了，宛平竟也追了过去，周围几人也是一起起哄。 月初看着她们几人在前面嬉闹一时也是感慨了起来。忽而又想起娘亲妆匣里的那一纸婚约，到了六月便及笄了。心里有些闷闷的，那一纸婚约像是春日里破土的绿芽，像惹起涟漪的石子，在她心里豁开了一个口子，让她隐隐有些期待却又带着一丝担忧。 正想着忽而身旁涌来不少人，待月初抬头看去时，已和茵茵几人冲散了。皱了皱眉，月初想了想，既已约好去韶宫，还是依旧过去吧，说不定又碰上了。正准备抬脚再走，这时又涌来一大批人。也不知谁在推人，月初一个不迭竟撞到人，身子一斜，原是要摔出去的，最后却被人一把拉住。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月初回头看去，是一个公子。体型修长，脸廓俊逸，一袭鹅卵青的直裾在身更是显得清朗。 月初站定后才发现这位公子是真高，她约莫才到他胸口。摇摇头，“我没事，可有撞着公子了？“ 那人抿嘴，有些玩味：“姑娘一女子，若真有事，也该是我问姑娘可被我撞着了。“月初说道：“这撞不撞着，应是不能用男女之别来判的。“ 那人想了想，脸庞泛起淡淡笑意：“姑娘所言极是，是我冒判了。“而后又说道：“你们承州的女子，可真是有趣。“ 月初疑惑，“公子不是承州人士？“ “我……我自青州过来的。在下姓尚，单名英。敢问姑娘贵姓？“那人点头道。月初一听乐了，“我姓许。尚公子自青州来，是特意来参加韶安城的韶宫庙会？“ 尚英说道：“在下原是来此办事，下……友人听闻贵地韶宫盛会，一时来了兴趣，打算看看，不料刚刚被人潮冲散了。“ “这么说公子也打算往韶宫方向去了？“月初问道。尚英皱了皱眉：“是……不过在下并不识路，原本打算回客栈休息，等他们回来。“ 月初一愣，似是想到什么，而后面带笑意道：“韶宫盛会一年一度，尚公子既已来了不去岂不可惜？不如我带你过去吧。正好我与同学失散，也约于韶宫。“ 尚英玩味的看了月初一眼，微微挑眉，“也可，那就有劳姑娘了。“ 两人一路走着，不说话也是尴尬，月初便向这位尚公子说起了，承州韶乐娘娘的传说。 韶乐本是天界中司礼乐的神女，与战神相恋，后西天有妖魔来袭。天帝派战神前去围剿，战神与魔王大战三天三夜，仍未分胜负。不料魔王狡诈设计将战神困在一杏花坳里，韶乐为助情人心切，一面祭出三弦琴演奏乐曲迷惑魔王，一面分身化作杏花瓣飘入坳内，解了锁才让战神得以出来。没想到这时魔王发功将韶乐震散了神形，战神虽将魔王打败，韶乐却也神魂俱灭。 而后每年四月初十，承州各地的百姓都会带上杏花和韶乐经去韶乐娘娘庙祭祀这位为天下而殒的神女。 尚英点点头，道：“只可惜那位战神最后还是没有和恋人相守。“月初正要反驳，忽见尚英身侧，有一老婆婆正在卖糖杏。只是稍稍一顿，便回过神继续道：“神女为天下苍生而身死，想必战神是能谅解的。“ 刚说完却见尚英忽然停了下来说道：“许姑娘，劳烦稍等片刻。“说完折向身侧，朝卖糖杏的老婆婆那去了。月初微怔，她刚刚也不过是稍稍扫了那么一眼罢了，他竟能注意到。转眼回来手上便拿着两个串糖杏。 “这……“刚刚她看了一眼糖杏是因为幼时许父带她逛庙会时总会给她买串糖杏吃，但因糖杏颇为繁琐的做工，这几年已少有人卖了，难得看到有人在卖便多看两眼。其实这是孩子吃的玩意，她虽喜欢但很少当着人的面吃。· 尚英微微讪道：“这东西我没见过，觉着有趣。原想买串给许姑娘做引路的谢礼，不过老婆婆硬是又送了一串。“说着便将手中的糖杏递给月初。 月初笑道：“哪有人一次吃两串糖杏的，不得腻死。既然婆婆又给了一串，必是予你的。“说完便伸手取了一串。 尚英看了看手中剩余的糖杏，愉悦道：“那我也尝尝吧。“ 两人一路向前，没过多久便到了韶宫。只是此时人太过多了，一时也找不着。前方围满了人，也看不见里面的祭典，只能时不时听到从里面传出的祭乐。月初牵着尚英退到一旁的杏树下，垫足往里瞧了瞧。 尚英低头看了看月初，问道：“可是想看？“ 月初看着面前一片人山人海，皱了皱眉，“还是不了吧，等一会儿祭典完了，韶乐娘娘出来后，韶宫人就少了，我们那时再进去看看。“ “韶乐娘娘？“ “是呀，祭祀的时候，会有人扮作韶乐娘娘，演一出降魔记。等演完了便会出来分撒祭饼。你个子高，到时可接几个，考功名时吃着它就能考上。“月初嘱咐道。 尚英扬眉，嘴角荡起笑意，“考功名？“ 月初抬头看了看他，疑惑道：“怎么？你不考？“尚英抿嘴，眼角笑意更盛；“考！自然要考！等一会儿撒祭饼的时候我多接几个。“ “若是多了，记得分我一个。“月初点点头道。 尚英侧目：“怎么？你也考？“忽而想起她刚刚说与同学失散，想来应该是当地女学的学生。“行，我一会儿看能不能多接几个……“ 正说着，忽然觉得有人在扯衣角，低头一看是个孩童，穿着有些寒碜，却也算干净，手中捧着一大束杏花，说道：“公子，要不要给jiejie买束花？“来韶宫求姻缘的情人们极多，想来这孩子是把他们当做一般求姻缘的情人了。 月初有些窘迫，急忙要解释却见尚英蹲了下来，对着孩童笑了笑，说道：“好啊，多少钱？我全买了。“孩童没想到会遇到出手如此阔绰的公子，大喜道：“二十文。“ 尚英点了点头，拿出二十文来递予孩童道，“给你。“一边接过花束。孩童点点钱，正好二十文，而后小心翼翼的收进衣袋里，又抬头看向尚英和月初。 正恰风起，杏花飘落，色淡如雪，衬得两人芳华。孩童看得一愣，笑嘻嘻道：“公子和这位jiejie可真配啊，你们定能百年好合。“ 月初一听扑哧笑了出来，这孩子为了做生意还真能说。“我与这位公子乃是友人，“她解释道。 咦？孩童困惑的看了看月初又看了看尚英，后者淡笑不语。没想到那孩童粲然一笑，说道，“没事，两位以后必能百年好合。“ 月初觉得好笑，想再解释，却被尚英拦了下来。“无妨，孩子说说而已，何必较真。“想想也是，便作罢了。 孩童刚跑开，前方便有些响动，月初一看说道：“韶乐娘娘出来了。“ 尚英抬眼看去，果然有一名身着天仙服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从韶宫里出来。手中还有一花篮。一出来便向四周抛洒一种李子般大小的白面饼子。 饼子抛洒的极高，因而也抛得极远，正好有一把朝着月初着抛来，但见尚英手一扬，再打开时，手上赫然握着小饼。 “喏，给你。“他说着，将手中小饼递过去。 月初接过来发现竟是粘连着的两块，惊喜道：“你可真神，一下抓到了两个，这下省得再抓一把了。“说完便将两块掰开，一块递给了尚英。这下才注意到他手中还捧着一大束杏花。这杏花是情人间相赠予的，她断是万万不能收的。 尚英似乎已猜到她所想：“这花，是一会儿祭拜韶乐娘娘用的。“月初愣住没想到他还记得刚刚所言。见韶宫里人已散了些便说道：“那走吧。“ 进了韶宫，依旧没有看到茵茵她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小声嘀咕道。那边尚英已将手中杏花放进了韶乐娘娘像右侧的一个大花瓶内，回到月初身边。 “怎么？还是没看到人？“他问。见月初点头，又继续道：“我也找不到他们，不如我们再逛逛，也许一会儿就能遇到了。“ “那也只能先如此了。韶宫后面接着集市，此刻因该最是热闹，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或许跑那去了也说不定。“说着两人便绕过韶宫，往后面的集市去了。 集市聚着大大小小的摊贩，置着各式吃的、玩的、用的。各处都挂着彩旗灯笼，流光溢彩，还有不少卖艺人穿梭其间，不时表演着，人潮熙熙攘攘。月初见此玩心大起，便带着尚英兜了一轮，一路玩闹下来，尽兴时才发现已是天黑。 “看来是找不到了。“月初看了一眼人潮稍稍失落。 “集市人多，找不到也是自然的。“尚英睇了她一眼，附和道。 月初微忖，侧目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忽而脸上荡起笑意。“尚公子，今日谢谢你。” 尚英低眸看着她，也笑了笑道：“我也是。”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旁边暗巷里晃过一个人影，顿时面色一敛，而后对着月初歉意，“许姑娘，我正好想起有急事需回客栈一下，今日同游甚乐，若有缘我们改日再聚。“ 月初一愣，失笑道：“恩，好。” 两人至此，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