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治病
师九如站在山神庙门口。夜愁雨猛地回头，眼神有点慌张。秦晓川“咕咚”咽下一口药水，在两人的注视下砸了砸嘴：“有点甜。” 夜愁雨一时呐呐无言。师九如摇头失笑。 秦晓川站起身丝毫没有异状，抬手招呼道：“九如兄。”就听过被人吃掉的灵芝，没听过会被毒死的灵芝。就这一点来看，他猜夜愁雨的行动不二做并不知情，否则计划不会这样错漏百出。 很明显，这个山神庙是被临时拿来做凶案现场的，这里灰尘遍地，根本没有住人。 夜愁雨低头叹了口气：“药水确实是用作弥补人之元气的，但其中有一味药引会和这些药粉混合成迷香。”她抬起手指，将一包被扯破的淡黄色粉末放在木凳上，然后掀起衣袖，又将左手五指间紧紧抓住的匕首放在木凳上。匕首柄上沁出一层汗水，可见之前其主人内心的挣扎。 “我没有想到，你连迷香也不受影响。”夜愁雨转头看一眼师九如，再看向秦晓川：“对不起。”是她想岔了，天地生灵皆为无辜性命，并不仅仅只有人类才是。到现在为止，夜愁雨也看出秦晓川早已识破自己起先的用心。她闭上双眼，等待自己该有的结果。 秦晓川问：“如果我真的昏过去，你要怎么做？”他其实挺好奇的，有那么大的锅能炖煮自己这支灵芝精吗？ 夜愁雨睁开双眼，慢慢摇头：“我不知道。”在没有见到秦晓川之前，她以为自己已拥有足够的决心。但在见到与人类相差无几的山川精灵之后，她的决心从一开始就有所动摇。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了。夜愁雨心想，以自己的血，替换不二做身体中已开始病变的血液！也许就算迷昏了秦晓川，她终究还是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害了他人性命。 “不二做病情很严重吗？”秦晓川观察夜愁雨的表情，看到她目光从黯然渐渐转为坚定，于是开口问。夜愁雨以为不二做的病是他自己告诉秦晓川的，沉吟片刻说了实话：“若不放弃武功，他活不过一年。” 这就是相当严重了。秦晓川相信，不二做其实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才会在三年前只因为一个传闻，便上山来寻找自己。 师九如见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为避嫌也不打算听两人对话，向外走了几步站在山神庙门口的石阶旁边。秦晓川居高临下盯着夜愁雨，继续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 夜愁雨神色有些犹豫。 秦晓川肯定道：“我应该可以帮助到不二做，是吗？”好歹在武林中混了几年，他察言观色技能至少也有十级以上，满级二十的那种。 夜愁雨看向秦晓川，道：“枯血症是先天缺陷，习武者体能消耗太快，导致元气匮乏而使得病情加重。如果能得天地灵药，时时弥补不二亏损之元气，或许……”她略微犹豫，“但那样，或许他一生也摆脱不了你的血液。” 秦晓川毫不犹豫：“这个没有问题，不二做对我有恩，你把我随身携带一辈子都没关系。”他原本是带着一点开玩笑的性质，结果看到夜愁雨沉默的表情，笑容立刻有点勉强，“姑娘，你原本不会就是这样想的吧？”抓住养起来，有需要抽点血，反正又不是人。 夜愁雨保持沉默。 秦晓川揉了揉眉心。好吧，他知道自己是可以循环利用的唐僧rou，这点不用再强调。“如果多找几个人帮忙，换掉不二做有病的血液呢？”他回忆很多年前接触过的医学知识，顺着夜愁雨原本的打算往下说。 “人之血液会互相排斥。”夜愁雨抬起头，看向秦晓川之目光已带着感激与温柔：“不必再找别人，我的血液与不二做正好相符。他病在根基，更换一种血液已是有三成失败几率，再多几人也是无用。” 也就是说，枯血症也许就是白血病之类的病症，只听说过换骨髓，但没听说过能一次性换很多人的骨髓集合。人越多，排斥越大，机会也就越小。 夜愁雨已站起身，“谢谢你。”她似乎终于释然，也已十分坦然。但这种坦然面对接下来命运的表情，却让秦晓川感觉十分刺眼。 “如果你就这样放弃，不二做一生也不会感觉快活。” 秦晓川收敛笑容：“如果将来有个人愿意倾尽全力来救我，我也一定会亲尽全力去救她。你先等一等。”他想起后来不二做的结局，一生寻找灵药，只为救活当年为自己舍弃性命的那个女人。背负恩情的感觉现在秦晓川也能体会一两分，那一点也不自由，而且非常沉重！ 夜愁雨停下脚步。她终究还是一名善良的医者，却对自己最爱的人的病症束手无策。“有时候我也会怀疑学医究竟有何用。”她轻叹：“还是谢谢你。对不住。” 那一瞬，夜愁雨的语气让秦晓川再度尝到三年前在荒城中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种感觉比剑法毫无寸进要更加恐怖。“我知道世上有一样东西，或者能对不二做有用。”急中生智，秦晓川连忙道：“你听过‘造化之钥’吗？” 论持续加血和疗养伤体，有什么能比这件神器更有效果！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来历，秦晓川其实也很想解剖自己看看体内是不是藏着一个造化之钥。 夜愁雨疑问：“嗯？” 山神庙外，师九如不由凝神去听。秦晓川一头的冷汗。在这里放走了夜愁雨，万一这妹子真的想不开跑回去迷昏了不二做就下手换血怎么办，到时候不二做会找他算账也不一定，秦晓川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不过，造化之钥到底是什么时期的事？秦晓川表面还很从容，一爪子拔起凳子上的灵芝，打算一会儿编也要继续编下去：“先别急，你看天色这么晚，咱们吃个饭再秉烛夜谈？” 天色渐晚，黄昏已至。 夜愁雨在公开亭已经摆了十几天的摊，消息已经传出很远。当太阳的最后一丝光明隐没在云层下，公平石前突然一阵异样的风，卷起一地尘埃。 一道白衣褐色短发人影披风猎猎，带着拖长的影子突兀地站在暗淡的阳光下。 “在这里问诊的人呢？”那人语气低沉，尾音上挑，带着如风般的肃杀。 树下蹲着挖蚂蚁窝的少年先抬头，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影笼罩，吓得一抖：“夜、夜大夫已经回去了。” “回去哪里？” “本来应该是在客栈，但她刚刚好像带着人去了那边的山神庙……”少年结结巴巴，好容易表述清楚。 一阵风猛地吹过树梢，带来树影摇曳！灰尘迷人双眼。少年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在问话的影子突然消失在风中，擦了擦手里的泥巴，却透出异样的眼神。 而在这个时候，猛烈的狂风赫然一跃十里，袭击了山坡顶端布满荒草的山神庙！暗淡光线下，不二做一步一步踏着风，带着一身肃杀逼向山神庙！ “夜愁雨！” 风砰吹开木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口锅咕噜咕噜冒着泡，锅里用切成小块的灵芝炖着一锅rou，散发浓郁的鲜香。 不二做几乎是冲了进去，在锅旁刹住脚，表情一变顿时如丧考批：“兄弟啊！”他一把按住guntang的锅沿，用筷子在锅里捞了捞，确认里面炖的果真是灵芝碎片。“这！夜愁雨你出来！你怎可以当真这样做！你还将我迷昏在泣雨居！你……你你你！就算如此，我也绝不会下口！” 看起来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不二做忽然话音一转：“不会下口那就奇了。既然炖好，浪费实在可耻。”他一脸深沉看着锅里冒泡的水。 “咳咳。” 秦晓川在后面敲了敲木门：“别客气，那就是普通的灵芝。” “你若能骗到我，那真是奇了。”门外已有月光。 不二做转过身。其实刚刚他就已经发现灵芝不对，但真正见到秦晓川，还是松了口气：“夜愁雨呢？” 时隔三年，两人仿佛谁都没有变，秦晓川腰间依旧配着当年的那柄铁剑。不二做容貌如昔，气度如常，只是脸颊消瘦了几分。 “你长大了。”不二做看向秦晓川。 “别说得好像你是我老爹。”秦晓川却问：“你一个人来的？” 不二做闻言挑了挑眉，又问：“夜愁雨在哪里？”他确认眼前这只灵芝一定有见过夜愁雨，否则绝不会是现在这种态度。 “在说这个问题之前，先来做点别的。”秦晓川眼神不变，腰间铃声一动，五指一紧铁剑裂布而出：“剑一，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