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水杀

    一条江，一艘船，三个人，两名旁观者。洛子商一步进入月光下，也不插手，也没做声，静静看完黑白双少怒怼独孤遗恨的戏码，又悠然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他轻轻向后退了一步，身影就此消失在黑暗中。

    论速度，当世除了忆秋年，很少有人能超过风之痕。身为忆秋年的徒弟，洛子商的速度当然也相当可观。但比起境界不止超出一筹的秦晓川来说，他还稍微差了一点点。

    让秦晓川去跟忆秋年风之痕比拼速度，他肯直接赖在地上不起来。但要让他轻轻松松不着痕迹地跟上少年人洛子商，这个难度真心不大。

    一路跟随，悄无声息，夜已过半。

    洛子商忽然停住了脚步。他静下来的时候，一袭黑衣肃穆，黑巾压发下的双眼微微一眯，若有兴味地挑起一边眉毛。将自己藏在了附近树影下，秦晓川也轻轻停下了脚步，感觉到了杀气！

    之前曲流江边，黑衣剑少和白衣剑少联手逼出了独孤遗恨真身，逼出了一句承诺。只要沙舟一字师肯现身，独孤遗恨就将诛天之死真相大白于天下。洛子商听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跟在后面的秦晓川则明白，独孤遗恨的那句话其实是一个诱饵。背后的人在试图用诛天之死不停调动妖刀界与腾龙殿，逼沙舟一字师出门。

    一前一后在月光下快步行走。洛子商看似悠闲，速度并不算慢，很快便已经远离了曲流江流域。

    在感受到杀气之前，秦晓川也并没有感觉到有其他的人跟踪了过来。

    洛子商停步的地方，是一处稀疏树林。林地并不密，抬头能看见天外星与月。在这里埋伏的人不自觉露出杀气。而杀气又是针对谁？是明处的洛子商……还是暗地里的白袍人？

    突然！三道人影从暗处跃出，奇袭洛子商。刀剑之光芒在月下变幻，伴随黑影如梭，几乎瞬息刀锋已贴近少年上中下三处要害。但是很显然，洛子商的剑比月光来得更快，出鞘之一刹那已如一道流星。隐藏在暗处的秦晓川瞳孔中陷入那道浮光，剑快到一定程度，单凭剑风之压力已足够削金断玉。

    叮叮叮，刀刃一触既断，三道人影向四周跌飞出去。洛子商收剑在侧，却冷不防四周索索而来七条铁钩锁链，四条拦腰缚腿，两条封锁手腕长剑，另一条栓向颈脖勾魂夺命！这树林稀疏，反而在月影下越发显得鬼影重重，杀气左右浮动，让人认不出四周到底埋伏有多少人。

    哦，这阵仗应该是冲着洛子商来的。距离冥河画匠在狗洞里画出洛子商死亡图已经有一段时间，继孤迹苍狼身亡之后，装神弄鬼的人终于坐不住了吗？

    忆秋年的徒弟，当不至于只有这种能耐。秦晓川不认为这种角色还需要自己出手。他背靠着树放松了手臂，衣袍与枝叶中漏下的月光融为一体，哪怕有一道投索从他身一掠而过，距离极近的蒙面人竟然也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起！”洛子商猛然一挣，气劲外吐崩断腿上绳索，左手剑指以点破面，迅速划过腰间。崩，四条绳索断裂，让不远处传来重物跌落之声。他双足点地，黑衣窜向树端，微微一绕卡主手臂勾索，瞄准要害袭杀的那一道铁钩落空后回旋从后方刺向后心，却被借助树枝挣脱绳索的右手挽动的剑花击退。

    洛子商再不犹豫，向林外掠去。在树林里与诸多勾索缠斗，实在地形不利。

    杀气一敛，风声一变。秦晓川起身向前迈开步子，打算护航跟到底。他有计算过日期，记忆里关于洛子商死亡的时间，应该就在曲流江独孤遗恨现身之后。听说忆秋年的徒弟跑出去游戏江湖，几次围绕诛天之死的关键因素现身，那么曲流江边非常有可能逮到人。

    只要洛子商不出事，剑痞就不会为了徒弟牺牲自己大半功体，也不会稍微遇险就伤得不要不要。

    忆秋年就绝对不会死！

    突然有轻微水泡涌动声。

    此时树影重重，四周十分安静。秦晓川感觉一阵刺骨冰凉，发现自己的双脚赫然踩进了一处水坑里。水坑很浅，但似乎有种奇异吸力，一时之间莫名危险袭上心头，他记忆回笼之刹那，本能四周环境不对！

    一个影子从脚下水坑中跃出，如月光下一条带着点点鳞光的大鱼。从浅浅水坑中快速跃出的银衣蒙面人此时距离极近，近到两人几乎面对面，手中锐利刀锋已呼啸回旋着从脑后斜削而来。这特么不该是洛子商的待遇吗！在这个时候，秦晓川的双脚正陷入水坑挣脱不出。电光石火之间，黑剑从剑鞘弹出，笔直朝上撩向蒙面银衣人下方要害。一剑同归于尽让蒙面人不得不凌空转向，身形扭转间杀招落空。

    噗通，蒙面人没入水中，消失无踪。秦晓川心中一动，扭身侧转，并指划风，啸然一声以气流阻挡刀刃。

    刃从水中来，没入浅坑的银衣蒙面人赫然又从另一个方向无声冒出，刀刀杀招，式式狠毒，无尽光芒笼罩秦晓川上半身，要将落入陷阱的人就此吞没殆尽！

    这确实是原本洛子商应该享受的待遇。但好像在幕后cao纵者眼里，秦晓川从出道以来的危害度已然超过了洛子商。树林中杀气原来并不仅仅是针对一个人，林中的水洼则是刻意针对另一方的局。

    水看起来像是水，但其实是术法的一部分。从猎物踏入水坑中的时候起，树林已不再是树林，而是一处奇异的术法空间。

    浅浅的水坑能躲藏一个人，秦晓川双脚所接触的当然也不会真实的地面。他没有傻到用黑剑刺探水洼，最紧急最危险的时候，迅捷无比地脱掉了鞋子。

    一双黑靴没入水坑，紧接着被无尽刀光削成碎片。但月光下却有一条极淡的影子，几乎与光影融合到一起横空而上。刀落空，银衣蒙面人已惊觉不对，这时上空黑剑迅速下沉，狠狠沉重地砸了下来！

    砰，水花四溅，蒙面人又不见了。

    沉重的力道深深砸入浅浅的水洼，一丝反震之力向上传递，而凌空飞跃的秦晓川则借力向后。地面太危险。他原本是瞄准了旁边的树枝，但却扑了一个空，中途转身下坠，穿着袜子踩在了泥土上。

    空间与距离的错落是施术者惯常玩弄的把戏。

    如银色水银般的浅水迅速沿着地面追寻过来，要将脱离的人再度拉入危机之中。但秦晓川丝毫不为所动，黑剑入土，引来大地磁力，重重波纹刹那弥漫过平静的银色水面，直接将内中无尽空间暗藏的银衣蒙面人给逼了出来。先后逆转，黑剑拦腰划过，最简单的一招，沉重之力道却带动气流风声如虎。银衣蒙面人避之不及，以手中长刀硬拼一记，面罩下立刻涌出鲜血，但也成功借力跌飞出攻击范围外。

    月色冰凉，风里突然多了虫鸣声。暗中之人收手。秦晓川收起黑剑，再低头，那险恶的水洼已经消失无踪。

    这边的袭杀未必不是为另一处战场争夺时间，糟糕，洛子商！

    秦晓川眉宇微动，身形立刻在月光下消失，向前紧追而去。而在这个时候，洛子商终于摆脱了勾索纠缠，如愿轻轻落在林外空地上，忽然感觉脚底一凉，不小心踩中了一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