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搞事
要说服秦假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针对一个非常重视情义的人，只能选择以诚待人。秦晓川花费了一个晚上去准备说辞来拉枉幽兰入伙，却在菩提界闭关了整整十天，才决定下手拉拢秦假仙。他也没指望这位中原第一辩，能立刻远离素大贤人倒向自己。只要秦假仙在事情发生之后稍稍两不相帮就够了。 有的时候想一想，秦晓川觉得秦假仙这个人也许要比素还真来得可怕。世上有太多恶人，都扛不住老秦之折磨。整日里在武林中到处走的秦假仙，能在第一时间早早接触到素还真所无法查知的动静。他的布局和计划有很大一部分立足于武林最底层，包括收尸人组织在内。而且以秦假仙的福运，若真正怀疑起来，秦三无法肯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彻底隐瞒。 他就想着要将秦假仙拉入伙。 针对一个不缺钱不缺小弟不缺事业连老婆都不缺的人，只能以诚待人，将大致的计划和盘托出试试看。 买卖不成仁义在，拿到第一手消息的秦假仙如果反水……他就去找素还真提前谈合作将一切摆在明面上来。反正两人是本家，又有收尸人组织的一段缘，前几日还就黑市一事联过手，秦晓川大概有几成把握确定老秦这人说一不二，就算不肯入伙也不会出卖自己人。 秦假仙好奇之余，却选择了答应。 反正两人约定好，挂着皮做该为之事而已，游走正邪之间又不是彻底坠入黑道，区区手段老秦比秦三更熟知黑道之规则。给素还真帮忙的同时自己兼一下职，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当，还能第一时间监督秦三此人动向，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于是荒狼宫就此成为魔吞不动城仅有秦三一人得知的秘密。秦假仙的存在只要他自己不暴露，秦晓川敢肯定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情。 秦晓川默默注视前方那位闪亮登场的荒狼宫，有点头疼地抬手揉下巴，总觉得自己选错人了怎么办。还是说姓秦的其实都有一段无法根除的逗比基因？ “……你背着光，我眼要瞎了。” 他道：“饿不饿？不然，我请你吃碗面？” 戏散场，人也不用再演下去。 秦假仙好不容易带着两个小弟去吃了一顿霸王餐把人给押在了店子里。 秦晓川累得现在只想找个草地平躺下去。荒郊野外也找不到合适的面摊，结果秦假仙自己从剑袋里掏出一包一包的卤牛rou：“来来，伴手礼。” “你的面具我实在没有时间做……” “免，面具的材料吾可以自己出。”秦假仙异常殷勤：“你先告诉吾，你是如何知晓定禅天那个和尚有问题？”看上去连素还真和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原来这个武林当真还有秘密？ 此时斜阳西坠。 两人并肩坐在一处小溪旁的草地上，铺开了秦假仙那件黑不溜秋的衣裳做桌垫。同样做过收尸人，却是不同种的命运，曾在葬尸江边擦肩而过，这两位姓秦的人互通消息很多次，好像从未单独聚在一起。 “你姓秦，我也姓秦，告诉你也没关系。”秦晓川诚意十足：“我是看布袋戏看来的。” 再真不过的答案，在别人眼中可能只是一个玩笑。 “哼哼……不说就算了。” 不信就算了。 两人扭头，抢吃牛rou。 秦假仙问：“你当真决定不找素还真帮忙？”真正知悉一切计划后，这两人的行动实际殊途同归，并非没有合作的空间。 秦晓川：“素还真不信我。”这点最要命，时间都花费在互相信任上，还不如另起炉灶单独干， 秦假仙：“你塞在千邪洞的上古录我已拿到，笔墨太新，会被人看出破绽。” “靠你了。”秦晓川：“别找屈世途。不然我每年分你的百万两银子要做啥。” 啧，答应了入伙收钱仍然不手软，不亏是能攒下大笔身家的人。 “切。”秦假仙神色不改：“之前你信上未说完全。等这个组织建起来后，你要去游山玩水，那你的位置又要给谁？” “谈无欲。” “啥！” “反正不是给你。”秦晓川道：“等我想做的事情做完，我就去探查苦境到底有多大，到那时候也许这个位置，留给续缘侄儿也未尝不可。” 秦假仙沉默。这个人救了风采铃并结义的事情，他已听素续缘说起过。但这个人，当真如表面一样万事不留心怀？ “大仔你也不用怀疑。” 秦晓川道：“人来到世上总是想留下点什么。我么，总归是个过客。其实平心而论，我挺钦佩素还真。”虽然不是本命，但也在心中留下较深之刻痕，但实在不想太过接近。 “风采铃之事，还要先谢谢你。”秦假仙快人快语：“这件事吾先给你兜住，之后再看表现。啊对了，你真正要将牟尼上师的头颅去寄放在公开亭？” “冥界天岳行动还未开始，丢一个牟尼推动下过程。”秦晓川：“回头你也帮忙提醒下素还真。” 秦假仙眼珠子一转：“嗯嗯嗯，没问题。”做双方势力之间的隐形沟通者，这个位置赞，哪怕荒狼宫连个面具都没有从头至尾都不可能当众出场，也让人稍微有些搞事的兴致来。 “接下来你要怎样做？” “我还在想……”秦晓川道。 他真正也还在想。 魔吞不动城以杀牟尼上师这件事出现在武林人视线内，虽然有肃清内务警告冥界天岳作为借口，但立场会不会因此而不明？毕竟牟尼上师的真实身份是冥界天岳之主，冥界属于邪魔一道，非正该算入邪路。 只有这一件事，让黑道其余势力闻风而臣服似乎有点难度。 “有一件事，在决定动定禅天之前，是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做的。”秦晓川道：“大仔，如果我‘明面上’要杀一个好人，你会与我翻脸吗？” 秦假仙：“这要看你想杀的人是哪一个……”重点是真好人还是假好人，有交情还是无交情。 “忠烈府，笏君卿。”秦晓川道。这个地方好动，动起来容易，仇恨拉得快，声望积攒快，后遗症也相对比较小，只需要注意别被人抓到即可。 秦假仙倒抽一口气：“你真正要动？” 秦晓川道：“我时间不多，要快点将不动城推上台面。”然后几人立刻分散入武林，消失一段时间避风头。 忠烈府不好惹。 秦假仙一瞬间有冲动跑去云尘盦告密。 秦晓川：“如果你反对，这件事当我没提。如果你同意，我会用尽所有能力，保住笏家后人的命。” 这是一个很让人为难的命题。冥界天岳在世间籍籍无名，定禅天净琉璃菩萨明显是不愿意将牟尼上师之事在武林中太过宣扬。魔吞不动城这次行动虽然成功，效果却并不一定能达到预期。而之前玉阳君提议的却是，灭翳流，再以替翳流复仇之名义铲平忠烈府。 此时此刻。玉阳君与刀剑无名已身在往生渡死竹篁居。 玉阳君第三次杀死僰医人。 僰医人腰间竹筒藏着一只尸蛊。尸蛊能在人体机能尚未彻底丧失之前，潜藏在人体之中，以分泌的蛊丝弥补缺陷，造成复活之假象。但其实被复活的那个人等同于是受尸蛊cao纵的傀儡。玉阳君本身蛊术不弱，又从醒恶者意识中得到部分翳流cao纵蛊虫之记载，所缺乏的不过是具体实践，从实践中反推尸蛊之真相。 他第一次杀人，喂食尸蛊，洞察尸蛊修复僰医人的身体。等僰医人回复一口气后，再下杀手，以另一种方法再杀人，继续观察尸蛊之运作。连续三次之后，僰医人气息微弱：“……杀了吾……求你。” 玉阳君羽扇掩面，眼神无动于衷。 刀剑无名转身早已不愿再看。 最后一次，玉阳君出手如风，刹那透心而过取回蛊虫。在洁白的虫丝被齐根而断之后，僰医人如愿以偿魂归冥土。 又过了一段时间。 玉阳君道：“伸手。” 刀剑无名虽有疑虑，仍旧抬起左手。 薄如刃一道气流，一滴血坠入羽扇，再没入玉阳君手指间捏住的奄奄一息的蛊虫中。养蛊之人彻底身亡，血液由生转死，对于蛊虫而言是剧毒。玉阳君以元气渡入维持尸蛊生机，在滴落刀剑无名的血液，蛊虫挣扎片刻重回平静。 第五次将蛊虫喂食僰医人。 僰医人身躯一动不动。蛊虫自动自发，从尸体口鼻爬出。 玉阳君将尸蛊丢回竹筒，眉梢一动看看刀剑无名。 “嗯？”刀剑无名抬头。 “无事。”玉阳君慢慢摇扇。毕竟是同盟，拿来练手总是不适合。大概出于秦三之缘故，刀剑无名全无防备，在这种情况下，他有无数种方法能致人于死地。但要顾忌秦三翻脸，还是算了。 “接下来，再去另一个所在！”玉阳君主意已定，下一步目标将是魔吞扬名，毁忠烈府！ 但刀剑无名却缓缓摇头，一抬手刀剑双杀齐齐入土！ 玉阳君疑问一声，扇后眼神一冷。 刀剑无名道：“来之前，他有叮嘱，到此为止。”风吹过竹林，刀剑所指，便是今日归途，“你我留在这里，等他过来。” 天色黄昏。 一只猫头鹰无声无息飞来，悬停在竹枝之上，歪着头颅凝视下方两人对峙。良久之后，正当猫头鹰不耐地发出咕咕声，似被杀气凝固的空气又再度徐徐吹起微风。 这是头一次，玉阳君有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压力，也是头一次真正明了，那看似什么都不想的人原来早已开始提防自己。 在另一边。 秦晓川正等待一个答案。他知道将问题就这样丢给别人等于丢锅，但也许自己终究不适合做一名领导者。他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 秦假仙眼珠转了又转，大概也能感觉出此时气氛不同寻常。要说忠烈府的人眼高于顶，平时跟他也没有什么交集，但好像笏家以前对武林颇多贡献，与素还真等人也是好朋友。现在情况这么复杂，眼看着人死好像也不太好，还会跟素还真等人产生冲突，这个肯定是要阻止的。 “嗯~这个问题很复杂，待吾仔细思考之后再分析给你听。” 首先是拖延时间。 秦晓川：“别太久，想好了我还要去拦人。” 拖延时间没效果，事情好像有点急。 秦假仙立刻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老弟，既然你称吾一声大仔，那么就是自己人。吾跟你讲，那个忠烈府门上有一块匾，上面不多不少包揽一众大角。你这样做看似能让魔吞扬名，实际得不偿失……” “话是这样说。”秦晓川道：“相较来看，定禅天的大角好像更可怕。”魔吞不缺大角，他此时自己也能算是其中一位。 “但是魔吞的目的最终不在黑道，而在神州天下。”秦假仙嘴炮起来能够眼眨也不眨地说得头头是道：“若随意杀人，你与那些魔头又有何不同？魔吞与那个什么冥界天岳，又有何不同？”你要忘记初衷其实是救，而并非是杀么？ 秦晓川神情一动。 他之所以犹豫正是因为这件事。如果牺牲是注定需要少数人死，正邪之区别正在于私心与私利。杀不二刀是事情迫在眉睫，杀笏君卿无非是为了让魔吞扬名。但，真正非这样不可才能让组织扬名吗？或者说，他之动摇实际上是困于私心，想选择捷径呢？ “我其实也不太愿意杀人染血。”秦晓川道：“所以你是反对了？” 秦假仙：“杀人不好，当然反对。” 秦晓川长舒一口气，猛地跳起来：“谢谢，我还有事，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