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大鹏奶奶去世的时候，紫衫还躺在床上睡觉呢！

    大鹏的奶奶是早上四点钟去世的，又是中风，核桃湾的老人家大都是被这种病给拉去的。奶奶掉气儿的时候紧紧地抓着张野的手，大鹏一个劲儿的哭着，一直大叫着“奶奶”。张必江爷爷马上跑到张书记家，叫醒了张书记赶紧过去，王婶也知道出了事儿赶紧就起来了，张书记闻到也知道大鹏的奶奶就快要西去了，拿上家里过年时剩下的一串炮仗打着手电赶紧的跟着必江爷爷过去了。等到必江爷爷和张书记赶到后，大鹏奶奶已经去了，身子都开始变色发紫了，大鹏抱着奶奶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哭着。爷爷拉过大鹏，拿出一床被子给奶奶捂上了，然后就烧着开水准备给奶奶净身子。大鹏坐在门外不停的哭着。

    张书记把带来的那串鞭炮给点着了，在黑夜里‘噼里啪啦’的响着，把黑夜拉开了一道亮弧。然后又出了村儿，到王家屯帮必江爷爷请先生去了。核桃湾的人们在睡梦中听到这‘噼里啪啦’的响声，知道又得是哪个老人家驾鹤西去了，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放着鞭炮。紫衫也是在睡梦中隐隐约约的听到这鞭炮响的，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学生调皮，大晚上不睡觉放鞭炮玩呢，要是知道是谁，明早一定得好好教训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紫衫看到王婶带着一帮妇女往村头赶，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大棚的奶奶去世了，这不免让他大吃一惊。自己来了才一年半，就已经前前后后见到三个人去世了。

    王婶他们是去大鹏家帮忙的，村里不管红事儿还是白事儿，王婶她们总是村里的志愿军。王家屯的先生也来了，已经到大鹏家开始敲锣打鼓了，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全村都能够听见。

    上午紫衫和小菊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发现孩子们个个都心不在焉的，要不是脑袋偏在窗户上，就是听着大鹏家那些先生敲锣打鼓的，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书上。紫衫和小菊商量着要不下午就不用上课了，他们也好到大鹏家帮帮忙，说起大鹏也是个懂事的娃娃。

    中午一放学，紫衫和小菊就往大鹏家去了，孩子们也背着书包嚷嚷着跑过去了，他们知道自家的大人都到大鹏家帮忙呢！

    大鹏家外面的的雨棚已经扎好了，他家的地势是全村中最好的，屋前屋后都是平地，家里帮忙的人和那些远处来的客才都有的地儿坐。

    王家屯的先生在堂屋不停地敲着锣，一个老先生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必江爷爷和大鹏跟在先生的后面不停地围着棺材转。奶奶的棺材放在堂屋中间，跪着作揖的时候，老先生还把自己腿下垫着一沓冥币，必江爷爷和大鹏就那么跪在地上，满是黄泥。

    王婶和村里的中年女人不停地在外面忙活着，洗着碗，抹着几张大桌子。家明爷爷和两个老人拿着大勺子在屋外的两个大锅里不停地炒着菜，给王家屯的先生和忙活的人布置着晚饭。

    紫衫和小菊帮着两个婶婶洗着菜，王婶见着紫衫，忙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不要她帮忙，说这死人的活不吉利，她一个外乡人最好碰不得。紫衫知道这可能是核桃湾已久的习俗，也只好听了王婶的话，坐在椅子上四处的望着。王婶冲她笑了笑就又开始忙活了。

    孩子们在外面捡着碎鞭炮，又问自家的大人要了一根抽的只剩下把儿的烟，就在那自己放着鞭炮玩，等烟快熄灭的时候，自己又给抽上了一口，还真把熄灭的烟头给抽燃了。紫衫见着正准备说着了，但想到这种场合教训小孩不合适，就又憋回去了。

    大鹏的爸爸mama和叔叔婶婶到了五点多的时候才回来，mama和婶婶在路上还有说有笑的，但一到了家就扑向奶奶的棺材，靠在棺材上死去活来的哭着，好像有着要把死人哭活的一种欲望。直到王婶和几个姨姨把她俩儿抬出来，大鹏的婶婶还给哭晕过去了，躺在房里，一动不动的。大鹏的爸爸和叔叔便披着孝服跟着先生一起给奶奶作着揖，围着奶奶的棺材不停的转着。

    到了第三天，奶奶的娘家人也来了，是个很大的家族，带着足够的炮仗，放了整整大半个小时。中午的时候，紫衫和小菊都是在大鹏家吃的饭，下午她们还得上课呢！孩子们高兴地很，因为奶奶的娘家人又给他们送鞭炮来了。炮仗一响完，他们就朝外面跑了过去。

    第四天，奶奶下葬了，全村的人都去了，紫衫和小菊也跟着去了。紫衫又亲眼见着大鹏的mama和婶婶痛哭着，大鹏的婶婶又晕了，还是大鹏的爸爸给背下来的。

    她站在旁边，一直看着。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一个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她会有机会亲眼看着一个人死后，一家人为她送行的场景。

    回家的路上，紫衫问着小菊道：“人死了，会变成什么呢？”小菊对紫衫的提问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道：“听村里的老人说，人死了会化成灰，人死灯灭。但有些老人家说，生来做恶事的人死后会化成恶鬼，他生前恶事还没做尽，死来还要继续完成他在阳世未做完的恶事。若生前是好人，定会化作一缕仙气儿，升天为先，万世保佑子孙后代了。”

    紫衫默默地道：“想必大鹏的奶奶已经化烟为仙了吧！”小菊微微的笑着。

    这天晚上紫衫又失眠了，好像外面一直有人走动似的，她蒙着被子，连头都不敢伸在外面。

    在大鹏的奶奶安葬以后，大鹏已经有好几天没来上学了。紫衫刚准备去必江爷爷家看望去时，张书记告诉她大鹏已经被他爸妈带出去了，好像是去学技术了，留得必江爷爷一个人在家。

    紫衫不知道大鹏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学什么技术，她不理解大鹏的爸妈是怎么想的，但结果就是这样。

    微风徐徐，稻田里稻秧开的花已经开始结穗了，想必到了秋天一定是黄灿灿一片，到处都充满着稻香的气息。紫衫一个人走在路上，好像回到了从前，漫无目的的，就那么一直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