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谁该负责？
埃德艾伯特这个反派，在电影初期和中期几乎没有给观众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气场几乎被帕梅拉碾压。可当他身处绝境，阴谋败露时，他的沉着、他的无惧、他的虎死不倒架的威势，尤其是自杀前对帕梅拉说的一段话，更是自己塑造了一个爱国殉道者形象——这种本来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形象。 一般而言，按照普通人的价值观，反派干了栽赃嫁祸主角、杀主角女友、杀害自己手下，还有贪污腐败这些烂事儿，本身还是一位CIA特务头子，导演让他背起所有的黑锅，让他站在主角的对面，被钉在耻辱柱上，承受观众的无穷怨恨，这些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众所周知，好莱坞借着美国的影响力将自己的电影风靡全世界，而美国也借着好莱坞大片的东风输出自己的价值观。虽然好莱坞白左满屋，自由分子遍地，他们有时也爱批评下政府和政客，但基本都属于小骂大帮忙。好莱坞电影里，腐败糊涂的参议员有，但整个议会都烂掉了的情况绝无仅有。 所以，按照一般逻辑，CIA的探员是忠诚的，以帕梅拉为代表的主管们也应该是正直的，局长是被蒙蔽的。一切罪孽的根源都在于艾伯特的贪婪和狠毒，当年是他伙同俄罗斯寡头贪污了2000万美元，现在又为了掩盖罪证，策划了一个害死不少人的阴谋，他就应该像个正常的反派那样，背起所有的罪孽，然后在观众呼声中被主角干掉。 可是，在《谍影重重2》里，艾伯特却在自杀前声称自己是爱国者，并且不对自己的行为忏悔，几乎把自己给洗白了，这里边当然有杰夫布里奇斯精湛表演的功劳，但也体现了导演的意图。如果艾伯特不应该为这段罪恶负责，那么谁该负起这个责任来？是CIA的局长么？他是否知情现在看来还存疑。或者是更高一级，负责监管CIA的参议员情报委员会？ “惊奇小子的想法还真是大胆呢！”肯尼斯暗暗思考着，“这也是陆德伦原作小说的精髓，原作中就充满了对政府和跨国公司的控诉，只是马克库恩的表现更加隐晦一些。在这部里，肯定是没有表现这层思想的空间了，或许下部电影可以用这个作为主题。幸好，马克的速度很快，明年这个时候应该就会看到了，不用等很久。” “马克真是一个‘狡猾’的导演。”西娅也是那种看电影时会联想很多的影迷，“这个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帕梅拉这个角色的存在，就将原本批评CIA的色彩冲淡很多，而且还得到了女性观众的认可。” 能来首映式和午夜场的观众，大多数都属于年轻而又思想开放的那群人，他们本来就对CIA、FBI这种特工组织的好感不多，接受起电影的观点更是毫无压力，而且很多人都是跟着剧情走的，可没有几个会像职业影评人还有西娅这种大脑活跃到，一边跟的上主线剧情、一边还有余力想东想西的精力。 伯恩通过火车，来到了莫斯科，他要寻找奈斯基的女儿，当然要和杀手克里尔有一番龙争虎斗，不能算是高潮，但可以看作高潮过后的余韵。 克里尔这个角色，仔细分析一下也很有看点，不是人物本身，而是他的身份，他是俄罗斯政府的特工，却在为尤里这位石油寡头做私活儿。小库恩对于美国都没有留情，对于俄罗斯的嘲讽，当然是更加露骨。不过，有谁会在意么？ 虽然在整个剧情结构上，在艾伯特死亡之后，全片的大高潮已经过去了，让观众们心中小爽了一把，但《谍影重重2》毕竟是动作片，绝大多数观众也是来影院追求刺激的，所以最后压轴的动作戏绝不敷衍。为了拍好这些动作戏份，达蒙可是亲自下场，基本没用替身，而在后期剪辑时，小库恩也只用极短的镜头剪接连缀，汽车追逐片断中近距离车内拍摄的碰撞场面尤其惊心动魄，远比其他动作片中动辄撞坏十几辆车来的惊险刺激。 尤其是伯恩开Lada出租车与警方的奔驰警车、杀手克里尔驾驶的SUV狂飙并取得完胜，用普通的物品完成不可能的任务，这更加让观众们热血沸腾，他们的心都被嗨翻了。 “这才是真正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伯恩真是酷呆了！”宝拉满意地想着，刚才那段在隧道里的追车戏，真的是让她看得目瞪口呆、心悦诚服，紧张刺激的音乐，轰鸣的引擎和汽车碰撞声，不断快切的画面，都快让她的心跳出了嗓子眼儿。 音乐渐渐舒缓下来，伯恩拿着枪指着车中满脸鲜血的克里尔，脸上的表情中没有纠结，只有落寞，他要做的从来不是单纯的复仇。在看到克里尔失去反抗能力后，他就不再管他，因为他知道阴谋败露后，克里尔和尤里的下场绝不会好，自有俄罗斯政府去收拾他们。伯恩一瘸一拐地走了，步履蹒跚的背影满是苍凉…… 果然，尤其从大楼里走出来，刚要上车，就被几辆警车包围，而帕梅拉就在路边不远处看着。但还是那句话，谁会关心一个俄罗斯蛀虫的命运呢？大家想看的还是伯恩。 音乐很舒缓，也很煽情，一位二十多岁的漂亮俄国女孩儿，伴着音乐声走在寂静、冷清、萧索的俄罗斯小区街道上，然后走进住宅楼，打开房门，走进简陋的公寓里。不用说，大家都能猜到，这个女孩儿就是奈斯基夫妇的女儿，本来她的父母都是被伯恩暗杀的，但却被伪装成她的母亲杀死她的父亲，最后又自杀的假象。如果想在《谍影重重2》里找出几个无辜者的话，除了玛丽，就是她了。 经过小小的门廊后，她挂好衣服，走进客厅，就看到了手上沾满鲜血、拿着枪的伯恩，用不是很熟练的俄语说：“安静，别出声，好么？” 这又是一段很重要的文戏，经过了刚才激烈的追车戏之后，观众们也有精力去关注演员们的表演。那位俄国女孩子很美，但不是那种妖艳的美，而是纯洁的、无辜的美，就如同动物世界里被狮子猎杀的小鹿一样，看到这个女孩子，就会为她曾经遭受的苦难而怜惜，就会直观地感受到为何当年那场刺杀是种罪恶。 马特达蒙的表现，也充满了张力和吸引力。他就坐在椅子上，左手上沾满了自己伤口流出的鲜血，似乎也暗示着过去做过的无法洗脱的罪恶，又手拿着枪，放在大腿上，声音罕见地温柔，脸上没有表情，但分明能看出发自内心的愧疚来，他的眼神也直视着女孩儿，没有半点畏怯。 在影院里，影评人们、观众们也陷入了安静之中，就连呼吸也都轻呼轻吐，都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银幕中的伯恩和女孩儿，等着看伯恩如何面对自己不堪的过往。 “我没有钱，也没有毒品，你想要什么？”女孩儿用俄语惶恐地说道，声音很好听，靠着门，身体语言也诉说着她此刻的恐惧。 伯恩低了低头，他不想吓坏女孩儿，还是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说道：“坐下，坐下，坐在椅子上。” 女孩儿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伯恩对面的椅子上，镜头始终以她的眼睛为焦点，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辜与恐惧不安。 伯恩将枪放进了口袋里，这让女孩儿更加大胆一些，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我可以说英语。” “我不会伤害你，不会的。”伯恩保证道，女孩儿也放松了一些。 “你长大了，比我想得还要大一些。”伯恩的情绪很复杂，有些欣慰，但愧疚的情绪更明显了。 女孩儿有些疑惑，伯恩指了指桌子，“那张照片。” 随着女孩儿的目光，观众们发现了桌子上的相片——奈斯基一家三口的合影。 “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伯恩的声音带着伤感，和多次出现的玛丽与伯恩合影对比，让观众也更明白伯恩现在的心情。 “没什么，只是一张照片而已。”女孩儿却很不在意，因为在她的心里，是她的母亲枪杀的她父亲。 “不，因为你的他们是怎么死的。”伯恩的语气很低沉。 “我知道。”女孩儿的心情也不好。 “不，你不知道。我想要你知道，你的mama……没有杀掉你的爸爸。”伯恩的语调更加低沉，他停顿了一下，但依旧坚持了下去，“她也不是自杀。” “什么？”女孩儿一愣，心中的恐惧也都消失不见，她冷冷地看着伯恩。 “你的父母并不是那么死的，”伯恩的语气多了更多起伏，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但还是说出了事实，“我杀了他们。” “我杀了他们。”伯恩又说了一遍，语气非常虚弱。 “什么？”女孩儿鼻翼抽动。 “那是我的工作，那是我的第一次，”说出事实后，伯恩轻松了一些，但依旧很艰难，“你父亲本该是一个人的，但你的母亲……突然出现……我只好改变计划……” 眼泪从女孩儿的眼里流了出来。 “当你的所爱从你身边被夺走时，你就想知道真相。”伯恩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他也只是勉强保持着平静。 女孩儿的眼珠滚动，泪水流得更多了，她没有哭出声，没有动作，只是在那里无声地流泪，却比任何场景都让人心中酸楚。 伯恩站了起来，打算离开，他转身对着肩膀抽动着的女孩儿说道：“对不起。”然后就默默地离开了女孩儿的公寓，关上了门。女孩儿再次转头，黯然看向了桌上一家三口的合影。 画面一转，就转到了伯恩离开的身影，他依旧一瘸一拐的，在令人魂销的配乐里，他步履蹒跚地走着，脸上也带着泪痕，写满了憔悴。 伯恩是个受害者，他的挚爱玛丽，在他面前被克里尔枪杀，他失去了最爱的人；他也是个施加伤害的人，他枪杀了奈斯基夫妇，并且伪装成奈斯基夫人枪杀丈夫并自杀的假象，他给女孩儿带来了难以弥补的伤害。 那么，伯恩该为奈斯基事件负责么？ 西娅认为不应该，那时的伯恩，枪杀奈斯基夫妇并不是出于本意，他只是一名“绊脚石”计划中的杀人机器，有人给下命令，他就执行，如此而已——他更像是一把手枪，或者一把刀，一个凶器，当然不应该把杀人的责任怪罪到凶器身上，而应该让握着这个凶器的手负责。 谁是手？ 当然是埃德艾伯特，他是“绊脚石”计划的负责人，枪杀奈斯基夫妇的命令正是他下的，而且整件事还不是CIA的正式任务，只是出于他的私心，是他联合了尤里黑了CIA的2000万种子资金。 但是等等，导演明显没有让埃德艾伯特背这口黑锅的意思。这位腐败的特工的头子，临死之前都在声称自己是“爱国者”，并且“不为做下的事后悔”，如果是表演的话，真的有必要这样么？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手是由大脑控制的，那么大脑是谁呢？现在电影接近了尾声，没有时间来解答，这应该是第三部的内容了。 宝拉也在思考，虽然她观看电影时，不会像西娅那样想太多，大多时候把自己定位为普通观众。但她不是笨蛋，能够上斯坦福大学，又不是出身豪门的宝拉，智商当然是够用的。她也在思索着最后这段文戏，关心着伯恩最后是否得到救赎。 很显然，她也明白对于伯恩的定位，伯恩的行为不是简单的复仇，否则他早就大开杀戒，埃德艾伯特、克里尔和尤里，根本就不会有自杀和被捕的机会，更不会在最后来到奈斯基女儿这里，他的行为，充满了一种自我救赎意味。 可能别的观众会把伯恩来到女孩儿公寓，认为他是来向女孩儿乞求原谅的，但是非常喜欢伯恩这个角色的宝拉可不会这么认为。伯恩对女孩儿当然是充满歉意的，但他和女孩儿之间的矛盾是无解的。 简单想想就知道，伯恩杀了女孩儿的父母，还让女孩儿母亲背了黑锅，失去父母固然让女孩儿痛苦，但父母“不名誉”的死亡方式，更是让女孩儿的痛苦翻了一倍，没看到伯恩提及照片时，女孩儿只是说了句“只是一张照片而已”吗。 这种仇恨，难道真的是一句对不起就能释怀的么？如果有人对宝拉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她绝对不会原谅对方。诚然，伯恩对女孩儿说出了真相，让女孩儿放下了心中最大的包袱。但失去父母的痛苦，几年的艰难生活，可不会轻易被放下。 所以，女孩儿不是重点，伯恩来这里也不是乞求女孩儿的原谅的，他来这里，是面对自己的黑暗过去的。他给CIA当了几年的杀人机器，难道冤枉得，仅仅只有奈斯基一家么？并不是，因为伯恩的原因，像女孩儿这样生活凄惨得不会只有一个。 那么，伯恩应该怎么办？早在第一部里，玛丽得知伯恩的身份时，就说了他过去和那些杀手是同一种人，想要离他而去，是爱情最终让伯恩和玛丽走到了一起。当然，第一部主要解决的就是伯恩明了自己身份的问题。而这一部，则主要解决伯恩如何面对自己黑暗的过去问题。 在宝拉看来，伯恩在过去犯了错误，而且错误不可弥补（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也不会得到受害人的原谅。否则也太矫情了，凭什么你做了坏事之后，忏悔一番，就必须要求受害人原谅？宝拉不是佛教徒，也不是圣母，那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是不信的。反而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种原始思维更让她接受。 看看伯恩是怎么对待杀害玛丽的凶手的，虽然没有亲手杀死他们，但艾伯特被逼自杀；克里尔撞得失去能力，最后下场不会好；尤里这种石油寡头，被政府逮捕，肯定也是牢底坐穿，财产散尽的命。说起来，这些下场可比被直接干掉惨多了！ 那么伯恩呢？他也是加害者，他夺走了女孩儿的父母，让她失去了最爱的人；但同时，因为这件事，他的挚爱的生命也被别人夺走了，还真给宝拉一种宿命有偿、报应不爽的感觉。这么看，他和女孩儿的命运倒是公平了，可玛丽岂不是太冤枉了么？她招谁惹谁了？死于非命，难道仅仅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宝拉凌乱了。 但不管怎么说，伯恩没有给自己找借口，没有逃避，而是选择了直面这件事，在女孩儿面前坦承真相，这还是给了宝拉好感。而且，伯恩蹒跚的步履、憔悴的面容、凄凉的心境，也让她心疼，谁让她是个伯恩粉呢？这还真是个看脸的世界。 不过，没有彻底的解决这点，终究让宝拉心里有些不爽。 但像是阿贝德这种动作片厨，才是最广大影迷群体的代表，他们既不会纠结谁该为整件事负责，也不会纠结伯恩到底有没有从过去的罪恶中得到救赎，他们只要看到正义战胜邪恶，精彩的打斗、紧张的追逐，这些就够了。 那么，《谍影重重2》满足了他们吗？ 当然，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更好，所以阿贝德们都看得很满足，也很嗨，尤其是结尾，电影又给他们发了一颗糖。 场景切换到了纽约，帕梅拉兰蒂又接到了伯恩的电话。在电话中，伯恩知道了帕梅拉还在追逐他，他正是来发出警告的，也知道了自己的真实名字是大卫韦伯。 “为什么我们不过来聊聊呢？伯恩？”帕梅拉问道。 “休息一下吧，帕姆，你看起来很疲惫。”伯恩回了一句。 帕梅拉愕然转头，意识到伯恩就和柏林时一样，此刻正距离她的不远处。 “这是太酷了！”阿贝德看着帕梅拉的表情，舒爽地叫了出来，这种爽快，让他产生一种“伯恩就是厉害”的感觉，和精彩的打斗与追逐给他带来的快感差不多。 这时，画面又切换，和第一部一样的片尾音乐响起，伯恩从对面的楼上走了下来，背着包，混入了纽约的人群之中，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真是酷到了骨子里。片尾字幕与片尾曲出现，整部电影正式落幕。 西娅也觉得自己被发了一颗糖，因为她觉得在电影的最后，小库恩是把矛头指向了整个CIA的，看看电话中帕梅拉对伯恩说的吧，她很抱歉，但只是私人方面，官方的，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在CIA弄清楚整件事原委之后，他们依然没有放弃追捕伯恩，这也很说明问题，西娅对续集的期待更加强烈了。 宝拉对这部电影也很满意，在她看来，伯恩比第一部中还要更加酷帅，其他演员的表演也都很出色，尤其是情节，让她感觉非常的顺畅，一直都是人物在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伯恩遇到的那些危机和他处理危机的方式，也都非常让她信服，而不是那种导演编剧勉强推着人物走的乱来。 肯尼斯作为影评人，他的观影体验也很愉快，这又是一部动作、谍战的隽品，不仅没有失去前作的优秀特质，反而在本部电影里将这些特质深化了，除了演员们的表演更加内敛和到位外，全片那种冷峻而沉默、铁血又利落的风格，细密的剧情环节设计，富有代入感，让人觉得非常靠谱的细节，当然还有间谍动作片中标配的追车、动作和枪战戏，在保持前作的高水准同时，还有了一定的提升，紧张刺激之余却又韵味悠长，把商业性和艺术性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 由不得人不喜欢！ 注：电影细节还是进行一定的改变的，主要是妮琪那里，看《谍影重重》前两部，妮琪明显和伯恩没什么私人关系，被伯恩抓到时都吓到崩溃了，想要干掉伯恩时也没有半点不忍的意思，但到了第三部里，站到伯恩阵营时，那种转变就有说不出的突兀感。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当初人家剧组就没有当做三部曲来规划，总有顾不到的地方。今天感觉不好分拆，就把两章合在一起了，还是六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