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蒿里行人
其实,陆凌云又哪里只是劳累过度那么简单!他身中冰天灵气,全凭陆澜之在弥留之际拼死封住丹田才能撑到今时。 方才和官军相搏,他催用龙渊剑气,使出三分化清剑,已经非常勉强。 七星龙渊的灵力何等强大,陆凌云的丹田禁制却是与日俱消,而后强运御剑术,龙渊剑气游散在他的周身经脉,向丹田聚拢。陆澜之所设禁制内外受敌,登时受损。 冰天灵气复得自由,立刻发作,陆凌云再也无法凝气御剑,昏迷过去。好在陆凌云体内的冰天灵气极少,阳和匹沛的龙渊剑气又源源不断传入,勉强压制住寒毒,方才保住性命。 郭嘉虽对医道颇有渉猎,但又怎会明白这仙家奇术,只当他气虚血亏,未能察知。 迷迷糊糊中,陆凌云凝神内视,只见他的奇经八脉中,先前被父亲封入丹田的冰天灵气,已经化作了一片片白色的细小冰晶,顺着他的经脉四处游动,一旦遇到阻碍的东西,便瞬间将它们冻成冰块。血也是、rou也是、连灵气也不例外,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冻结了的世界。 便在此时,他的右臂传来一股温暖的热流,这股热流就像温泉的水一般,滋润着他被冰封的血rou。 细小的冰晶察觉到异状,扑向暖流涌出的地方。陆凌云全身上下所有的经脉,顿时成了冰与火角逐的战场,他原本有淬体巅峰的境界,经脉远比常人宽阔结实,但此时布满裂痕,就像一块充满褶皱的抹布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经脉中,冰晶疯狂穿梭,热流来回涌动,开始时,冰晶遍布全身,受到热流冲击,顿时溃不成军,但龙渊剑气攻到胸口,却受到冰天灵气强力的阻挠。 此处临近心脏,龙渊剑气不敢强攻,只好分出一楼剑气,攻向其他方向,堪堪维持眼前平手之局。 如此一来,陆凌云奇经八脉中,便有六脉被龙渊剑气占领,经胳中的褶皱,也缓慢地修复起来,但心腑丹田,却仍旧在冰天灵气的控制下,而陆凌云的生命气息,也在渐渐地流逝。 同时,经脉先遭冰封,又在很短的时间内解冻,这其中所包含的剧烈疼痛,更让陆凌云生不如死。 他想大声惨呼,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只有肌rou扭曲抽搐,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诉说着肌体难以言语的苦楚。最糟糕的是,即使与龙渊剑气争斗,冰天灵气还是能够从分散出一些冰晶,飞往五脏六腑,一旦这些溢出的冰晶达到一定数量,便会冻结陆凌云的身体机能,毫不留情地收割掉他的性命。 便在此时,原已受损的丹田禁制,终于经不住冰天灵气的连番冲击,嘭然碎裂。冰天寒毒重夺自由,从气海中涌出,胜利的天平迅速倾斜。 龙渊剑气受到压制,被迫退缩,让出了一大段经络。 就在陆凌云的心脏也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霜渍时,额头灵台处,仿佛又有什么东西一震,接着,一个黑色的光团从中慢慢飘出。它俯瞰着冰天灵气和龙渊剑气的角斗场,忽然散发出比冰天灵气还要严寒的黑色气体,台风般地卷向丹田。 龙渊剑气和冰天灵气均是一顿,那股黑气从额头倾泻而下,然后顺着经脉血管,流向全身各处,冰天灵气在陆凌云体内凝成的霜华,一旦被这寒流触及,旋即在一瞬间,被其吞噬。 龙渊剑气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它并未趁势反攻,而是收束剑气,聚在右臂剑纹处,凝势不发。 冰天灵气遇到克星,慌慌张张的收笼真气,但黑气衔尾猛追,不得已之下,只好分离出一部分本源,将黑气引向一旁,本体则钻入丹田老巢,沉寂了下来。陆凌云的经脉,终于被那股彻骨的冷寒黑气,完完全全地占据了。 随着冰天灵气的退场,陆凌云惨白的脸色,终于变得红润了一些,但龙渊剑气依旧如临大敌,它不仅将剑气全部聚在一起,还变幻出了剑身的虚影。 黑色光团飘飘荡荡,和它互相对峙。这黑色光团正是在陆凌云身处绝谷之时,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的光团,但一路走来,龙渊剑气更是屡屡助他,看到这一情景,陆凌云又是无奈,又是大感头痛。 忽然间,千疮百孔的经脉中,又涌来的一股炽热的暖流。灵台飞出一个红色的光团,它的体积比黑色光团要小上很多,但那股炽热的暖流却能将黑色的寒气消弭殆尽。 要知以冰天灵气之歹毒,也对这冷寒至极的黑气束手无策,红色光团竟有此能耐,让黑色的光团也不由得一惊。它转向红色光团,与其对抗。龙渊剑气化作一道流光,趁势刺出,和那红色光团一同施压,将那黑色光团撞向灵台。 论实力,黑色光团比龙渊剑气和红色光团都要强上一些,然而以一敌二,却又另当别论了。它全力阻击,依然无法抵挡双方合力,终被逼回灵台,再也不见。 危机消弭,红色光团散出一缕织热的火焰,和龙渊剑气相融,化作了金色的流光。 金色流光如同泉水一般,流遍陆凌云全身,所过之处,经脉复原,寒气消融,被黑色冻得僵硬麻木的四脚也渐渐恢复了知觉,片刻后,红色的光团收束火焰,飘回灵台。 这一番角逐神鬼不知,已到中午时分,郭家戏班分派人手,习武男子入林打猎,女眷丫环则布置午餐。 陆凌云悠悠醒转,却见他躺在一座简易的帐篷内。他不知黑色光团和红色光团的来历,但也知道刚刚寒毒发作,正是被它们和七星龙渊合力所救。 想到父亲不惜耗损性命,为他设下的禁制终是破除,不由得心酸难过。 貂蝉见他醒来,喜不自胜,用水浸湿毛巾,替他擦脸。 陆凌云大窘,急忙接过毛巾,谢道:“谢谢jiejie啦,我自己来就成。” 貂蝉莞尔一笑,说道:“你救了义父,大家都很感谢你,再说你一个小孩子,还有什么男女之防。” 陆凌云被她说透心思,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貂蝉觑他手中七星龙渊,见它非金非玉,剑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晕,奇道:“这是什么宝剑?这质材,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呢。”
陆凌云道:“这剑唤作七星龙渊,是爹爹留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貂蝉又道:“那你爹爹呢?一定也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陆凌云黯然道:“我爹,他……他死啦。” “啊!”貂蝉一声惊叫,又见陆凌云面色凄然,说道:“真对不住,我不知道……” 陆凌云摆手道:“jiejie,我没事的。” 貂蝉替他盖好被褥,道:“你先躺着别动,我去告诉大伙儿你醒啦。”向大伙儿打猎之处走去。 方才龙渊剑气和冰天灵气在陆凌云体角逐的时刻,七星龙渊为了吞纳天地元气,这才化形而出,此时察觉貂蝉走远,再次变成了剑形纹章。 陆凌云念及亡父,胸中一恸,小双见四下无人,啾啾而鸣,宽尉于他。 陆凌云将它搂在怀中,轻轻抚摸,叹道:“小双,你要是能说话就好啦。”小双知他心意,也是难过。 陆凌云只觉帐内气闷难当,出帐透气。未至林边,便听有人吟道:“……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陆凌云不通文学,但这几句凄凉至极,也是简单之至。他心中本自悲苦,不由得上前两步,只见郭嘉负手而立,目眺远方。 郭嘉听到脚步声,转头道:“小兄弟,伤势可好些了。” 陆凌云一怔,寻思道:“我命在顷刻,又何必让他人担心着急。”便道:“郭大哥,已经好啦。” 郭嘉笑道:“那便好,只是还要多多注意休息,不久便可康复。” 陆凌云点头应了,又道:“嗯,郭大哥,刚才那首诗是你写的么?写得真好。” 郭嘉笑道:“这并非郭某所作,而是另外一位大豪杰。”说到这里,神色微微一黯,叹道:“可惜这位大豪杰生不逢时,在这乱世之中,满腹的治世救国的本领,平白埋没了。” 陆凌云心生仰慕,当即询问。 郭嘉说道:“这位大豪杰姓曹名cao,乃是大汉名相曹参之后。”略略说过此人生平。 原来当年宦官为祸,曹cao出任洛阳北部尉,令行禁止,不避权贵。权宦“十常侍”蹇硕之叔横行不法,被曹cao拿住,当场杖毙,自此洛阳风气为之一新。其后他出任地方郡守,以重典治世,豪强恶霸闻其名而丧胆,举家迁户以避之。 再到董卓作乱,曹cao不愿与其同流合污,弃官而逃。 他逃离洛阳,矫诏发檄,促成关东一十八路诸侯结盟,共讨董卓。然而联军军合力不齐,处处勾心斗角。曹cao失望之余,又见战乱频繁,民生维艰,便作此诗,取名为《蒿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