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是猪,还是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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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离开燕京以来,除了换马之时,车轮从未停止滚动。 没有任何人来拦截,一路通畅无阻。 今天是第九日,马车即将进入钟启的地界。 龙儿在前头跟张老待了几天,有些腻了,沿途风景也早已看厌,此时正躺在车里,枕着余生的大腿睡觉。 马车从第二日开始便上了官道,青石板铺成的大道还算平整,车里人只能感觉到轻微的颠簸。龙儿睡得很安稳,小嘴微张着,两扇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张合。 余生入神地看着她可爱的脸庞,目光里不自觉蕴满了柔情。 秦清月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龙儿睁开双眼,一挺腰便坐了起来。 余生有点受惊,疑惑问:“怎么了?” “有人在看我们。” 龙儿的面色十分凝重,说完这句话,她掀开帷帘出去,对张老说:“老爷爷,停一下。” 秦清月惊异地看着余生,问道:“他修炼了什么功法,竟能察觉他人的探视?” “不是真的看,而是神识探查,这是他天生带来的本事。” 余生随口扯过这件事,“先下车吧。” 张老轻扯缰绳,将马车停下,向龙儿问道:“小姑……爷,怎么了?” 他本来想说的是“小姑娘”,其实他早已看出龙儿是女扮男装,多日来却也没点破,临时改口叫了声燕京人对年轻男子的称呼“小姑爷”。 “前方有人,融神境一人,道初境五十人。” 她说着跳下了车,上前几步静静站着。 张老心中一惊,这荒郊野岭出现如此多修行者,绝非巧合。他肃颜问道:“何处?” “半公里外,路旁树林。” 张老对此毫无所觉,而龙儿却连敌人的修为和具体所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她凝重的神色也不像有假,不由心中暗惊,这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历? 余生和秦清月下了车来到龙儿身旁站着,打量四周地形。 这是一个狭长的山谷,两座怪石嶙峋的陡峭山峰夹着一条官道。 整个山谷大概有数公里长,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山谷的中央,属于山谷里最宽阔的地段,约二十丈宽。 张老正想进入冥想状态散出神识确认,蓦地,半公里外路旁的树林里骤然飞出两波箭雨。 敌人知道已经暴露,直接发起攻势。 箭矢几乎呈直线飞行,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来到众人身前。 “哼!” 张老冷哼一声,从车座上一跃而出的同时已经拔剑在手,刹那间划出了数十剑。 同样的连星剑诀,不一样的六芒星。 比起秦清月使出来的剑招,张老使出这一招花的时间更少,光芒更盛。 白光闪耀的六芒星迎上了黑压压的箭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所有朝众人袭来的箭支皆化为齑粉。六芒星的光芒只是稍微弱了一些,持续向前推进了数丈远才消失。 凄厉破空声此时才响起,可见这些箭矢的速度之快,但在张老强大的实力面前,蜂拥而来的箭矢犹如飞蛾扑火。 在成为齑粉之前,众人就已看清楚了这些箭支。 箭镞有螺旋刻纹,箭身粗短,无箭羽,通体由精钢所制。 这是南秦工部制造出来的军弩所用的箭支,具有极强的穿透力。 飞蛾自知扑火必死仍悍然扑去,敌人知道箭雨无法奈何四人仍继续射来。 一波接着一波,间歇极短。 敌人的意图很明显,这是要消耗张老的灵力。 “我来挡箭。” 秦清月说着便挺剑上前,同样是施展连星剑诀来抵挡。由她划出来的六芒星虽没有张老的那般强悍,挡下箭雨却是没问题。 张老从车座底下取出两块灵晶握在手中,就地盘坐恢复。 龙儿还没有出手的意思,临行前余生交代过,非情急之时她不得轻易暴露。 余生也没有出手。他能用出来的武技中,只有一招“双月破”适合用来抵挡箭雨,但这一招消耗的灵力极多,当初他神游境时,几乎只一招就用完了所有灵力,如今虽进阶至道初境,可也用不了几次。在敌人还未露面的情况下,他必须使自身时刻保持灵力充足的状态。 原本,“双月破”耗费的灵力虽不少,但还不至于连道初境之人都使不了几次,其关键就在于,余生使的是剑。“千军破”本为刀法,由剑使出来,想要维持刀芒的威势,便只能用更多的灵力来弥补,难度便是高了许多。 若真到迫不得已之时,余生也只能将青龙剑化为青龙刀,用“双月破”来帮忙抵挡箭雨。他的第一层身份在这一行人之中已经不是秘密,他虽不想暴露青龙剑能变形这件事,但若连小命都丢了,秘密埋进了泥土里就真变成永远的秘密了。 从危险程度来说,龙儿的秘密比青龙刀的秘密更为要命。但今日这种形势,龙儿已然非出手不可。 五十名道初境的敌人。 整个南秦有数千万名修行者,道初境的仅有数百名,这一下就出现了五十名。 甚至,还有一名融神境的敌人。 能调动这种阵容的,到底是谁? 答案很快便揭晓。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波,箭雨终于停止。 秦清月和张老轮换了数次,此时,她身前不远的地上堆起了一座由残枝断箭和铁粉构成的小山。 箭雨停下来后,秦清月刚松下一口气。 蓦地,一道白衣身影从树林里闪现而出,五十名黑衣人跟着出现。 白衣人负着手,不紧不慢地朝四人迈步走来,其一身白袍随着山风飘扬不定,在后面那一众黑衣人的衬托之下,极为显眼,颇有御风而来的潇洒味道。 张老上前两步,将三人护在身后,冷眼望着渐渐走近的众敌。 敌人在五丈外止步。 张老凛然道:“云昌,果然是你!” 云昌,上一代南秦国师,融神初境修行者。如今的他,面容看起来像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唇上留着短须,下巴光洁,头戴白色方帽,若不是背后露出那截剑柄,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只会握笔的书生。 他确实写得一手好字,前代皇帝对此多有赞语。但他不止会握笔,还会拿剑。 此时他就握住了剑柄,然后抽出来,斜提在眼前欣赏那细长轻薄的剑身,一面淡笑道:“时隔多年学远兄仍记得云某的名字,云某可谓荣幸之至。”
原来张老的真名叫张学远。余生静静站在后面,看着口中说出抬人话语的云昌,发现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对他的印象顿时差了许多。 这人有些虚伪,余生如此想道,转眼看向云昌身后的五十名黑衣人。 当看清楚那些黑衣人的面容时,他愣了一下。 所有黑衣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且双眸是完全的漆黑,看不到丁点眼白,直直杵着的身体散发出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气息。他们修为也没有收敛的意思,大刺刺地彰显着道初境的气机。 张学远发现这一点时,双目骤然睁大,左手用力握拳,啪啪作响。 “云昌!!”张学远愤喝一声,举剑指着云昌怒道:“你竟然勾结魔宗之人犯我南秦!此等大恶,当世人共诛!!” “世人?” 云昌闻言,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山鸟乱飞,一股强大的气机蓦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竟然是……融神中境,多年不现世,他竟突破了,跟张学远站在了同一个高度。 “哈哈哈哈……世人?!哪来的世人!” 云昌突然停止大笑,脸色瞬间变冷。 “南秦没有人,统统都是愚蠢至极的猪!只有没脑子的猪才会将一个不懂修行的废物拱上君主之位!昏庸者领导的国,该灭!” “嘴巴太臭。” 清冷话语响起,出声时,秦清月已经挺剑朝云昌刺去。 “滚!” 云昌冷喝一声,抬手甩袖,一股浑厚的灵力波纹随之出现,朝着秦清月碾压而去。 一道身影闪过,轻飘飘地一掌化解了云昌的攻势。 张学远拦在秦清月身前阻止她继续进攻,看着云昌的眼神满是轻蔑,“谈大义?当年做下的许多肮脏事,如今的叛国。你,不配!” 云昌面沉如水,“若不是你们太过愚蠢,不推选一代天骄的大皇子反而去支持秦卫国那个废物,又何需云某费神费力!”他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们将他推上去又如何?云某必将亲手杀之,腐朽的南秦亦当灭亡!” “秦钟修行天赋是不错,但他心胸太过狭隘,并无大德。这样的人,当然不能成为一国之主。更何况,他本就不姓秦。他,是你私生子。无论当年还是如今,你的所有举动皆是一己之私!” 秦钟便是当年的大皇子。 二十年前,前代皇帝突然驾崩,由于当时尚未立有太子,秦钟和秦卫国之间爆发皇位之争。 争,不过是世人的说法,其实当年的秦卫国对那张龙椅并无兴趣,但生在皇家,许多事情便是身不由己。支持两个皇子的派系先是唇枪舌战,皇位空得越久,双方矛盾愈演愈烈,以当时仍是国师的云昌为首的一派开始走向极端,各种阴谋层出不穷。北秦趁着南秦内乱之机,增兵大势进攻,局势便越发混乱。 最后,一个卑微宫女说的话停止了这场南秦内乱——秦钟,是某妃子和云昌偷情怀上的假皇子。当时虽仍生出许多波折,但最终还是秦卫国登上了皇位。 当然,大多数人并不清楚暗地里这些事,世人只知道最后的胜者是以丞相余志雄为首的一派,而秦钟则失踪了,生死未知。 张学远毫不留情,直言戳破云昌的虚伪面具,道出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