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都市小说 - 墟镇在线阅读 - 第十九章 休学之彻放疗

第十九章 休学之彻放疗

    问诊无果的齐默和齐老爹回到了家里,也算暂时放弃了治疗,见到街坊邻居的嘘寒问暖与关怀备至,齐默只好暂时宣布痊愈,以让大家不要太过关心。反正齐默耳朵的毛病又不是绝症,他会感到不便,他会睡不好觉,但只要避开高分贝和高频声源,只要老老实实戴上耳塞防护,他又不会突然发病,也不会死。

    对于这种连现代医生也无能为力的症状,虽然从医生那里无从寻求到答案,但小小年纪的齐默不相信他的耳朵就真的没有办法治好,即使不能彻底治愈,但减轻一些“症状”肯定有办法吧。

    也许只有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于是,暂时静养在家的齐默,一有机会就更加弘扬了去各类旧书摊淘各种版本的民间医书或者偏方的“老古董”爱好,以期寻找到对自己难言之隐的“毛病”的解决之道。

    渐渐地,当人们再关切地问起齐默的身体好没好的时候,齐默也不再向人们提起他的“耳鸣”,不再向别人讲起他耳朵里能听到的各种混杂的声音,人们也都以为他的耳疾已经慢慢好转了。

    只有齐默自己知道,这些声音还一直陪伴着他。只不过后来,他终于学会怎样控制处理这些声音,让它们不再是噪音罢了。

    回家休养的齐默,却没有可以玩耍的伙伴,因为伙伴们都在上学,除了一个老疯子与他同病相怜。

    自从齐默回到镇上以后,老疯子重新担当起了如小时候一般最铁心的跟班角色,在白天里几乎与他形影不离。可是,老疯子是一个闷葫芦,常常是齐默自己对自己说话说腻味了,就对着老疯子喋喋不休,而老疯子绝不会厌烦。于是就是齐默一个人说,老疯子成了齐默一个人的忠实听众,不时再来上几声呵呵地傻笑声。

    人间的四月初夏,气候最是舒适宜人。

    在自家的小船停泊的河塘里,齐默最常做的事便是穿着背心短裤,躺在他家那艘乌篷船的甲板上,沐浴在温润的阳光里。

    有时,他也一个人划着那艘小舢板来到河塘的中心停驻,静静地仰靠在船沿边上,手伸入水里撩拨着仍然清冽的河水。

    远离了嘈杂的都市,远离了喧嚣的人群,远离了青葱的校园,远离了玩伴的嬉闹,周围只有与自然和谐于一体的安宁,只有平静无波的河塘细屑的流水声,几尾河鱼不安分的腾跃水面的声音,这是一种与自然相亲的状态。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齐默耳朵里不时听到的“嗞嗞”嘈杂声才会变得轻微了,“耳鸣”的毛病也渐渐消隐了,齐默也可以摘下耳寒护具,尽情享受除了自己,就只有蓝天白云碧水和阳光的世界,也许晚上,还有满天繁星和闪烁的星辉。

    齐默一开始并不明白这一切的原因,直到后来才真正知道,他以为是病的“耳鸣”,全是因为他的听力“变异”得太过灵敏而带来的麻烦。

    他耳朵里能听到的嘈杂声,其实是周围世间万物的声音,它们混合在一起,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声场,就像一个无形的壳一样。而且越是热闹的地方,这个壳越是厚重,他耳朵里的“嗞嗞”声也会越响,“耳鸣”声也会越严重。

    人们不知道,小齐默自己也不明就里,自从齐默的耳朵出现异状开始,其实他耳朵的接收频率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对常人来说十分安静的环境里,他却还是能感觉到这个壳的存在,仿佛有无数人和事物的声音无时不刻地在对着他悄声呓语。

    这些或高频、或低频、或短波、或长波、或超声、或次声的所有的声音混合交织成一张大网,混乱地编织着缠绕在他的周围,把他包裹在一个巨大的“壳”里,他就像一个被束缚的“茧”无力挣扎。要打破这层“壳”,要破“茧”而出吗?他并不知道如何去做才能打破,他不知道怎样努力,才能破“茧”而出?

    在他放弃了到处求医问诊,而选择了自我治疗日子里,他用尽了各种方法,尝试着关闭或者调试他听到的各种声音。

    每当齐默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当全身浸入这清冽的河塘里,他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周围响彻耳边的嘈嘈切切的声音彻底消失了,整个世界完全安静了下来,如一双柔嫩的手,轻抚他的耳朵。

    这样的时候,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仿佛他与这世界的联系,被这水面的隔断,这水面就是他和世界间的壁障,这水里就是他的清静人生。

    于是,人们常常能看到,在这个并不算炎热的初夏,小齐默一次又一次地从船上跳进河塘里,而河岸边一个老疯子看着河塘傻笑。每跳一次,老疯子就呵呵地傻笑一次,一副非常开心地样子。

    在经历了成百上千次跳水自虐和机缘巧合之下,齐默学会了去解构卫朵里听到的“嗞嗞”嘈杂声。渐渐地,他发现这些声音不只是噪声,而是周围的人声、动物声、车船声、喇叭的、汽笛的、风声的、雨声的……他把这些混杂成一团乱麻般的声音用心地拆解开来,根据频率不同、波段不同、强弱不同、长短不同,分解成一束束,而每一束都是一种声音,里面有不同的信息。

    齐默就像找到一件好玩的玩具的小孩,不断地反复练习,乐此不彼。终于,他能听出每一种声音的声源位置,发声物品,声音的信息。

    齐默不断地重复他的新“游戏”,不断地练习他的新“技能”,渐渐地,他学会了控制他想听到的一些声音,也可以忽略他不想听到的一些声音。渐渐地,他的“耳鸣”的毛病似乎减轻了不少,他能听到别人根本听不到的细屑的声音。

    只要他用心分辨,用心聆听,他能听到河岸极远的工厂里的喇叭广播声,他能听到暗处人们的轻微交谈声、呢喃自语声,他能听到水里的游鱼吐出的气泡在水面破裂的声音。甚至到了后来,他能听到空间中游离的无线电脉冲信号,或者如电话里的对话声,这时的他,灵敏耳朵和超强的大脑让他像一台功率超强的人形收音机。

    他可以控制耳朵周围的部分肌rou,耳廓的朝向弧度,耳孔的曲度大小,他那双略显突兀的招风耳在不经意间丝丝颤动,还能轻微转动方向。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做到的这一点的,反正他就是做到了。

    在那个年代,正是中国全民体育热情高涨,中国女排、中国乒乓接连扬威于世锦、奥运的时候。

    每当人们看到齐默在不断重复着跳水自虐的时候,人们都说小齐默疯了,在拼命练游泳呢,是不是想长大后去当世界冠军啊?

    对于这些三姑六婆的八卦之火,小齐默总会笑呵呵地说,是呀是呀!反正人们都以为他耳朵不好了,人们怎么说,他就怎么答。

    其实小齐默心里想的是,要说八卦之心,自己可听到过很多的八卦啊!可惜的是,自己不能说,最多能跟疯子说说,反正疯子又不会出去乱说,就算说了也没人能相信他。

    齐默当然也没有疯,他活得好好地!

    后来过了很多年以后,学医的齐默看到过国外一个医疗案例,说是一种叫做上半规管裂隙综合症的病,致病原因是由内耳的一个小孔洞引起的。这种病直到1998年才有记载,非常少见也很难被诊断出来。这种病看起来和齐默曾经的症状有些相仿,也是对噪音和沙哑或高频的声音极其敏感,其实是因为病患可以听到自己体内的一切声音,而任何外界声音也都被扩大了,所以患者根本没法睡觉甚至吃饭发出声音,被误诊的患者就曾被诊断为是精神分裂,换言之,人们说他疯了,建议去精神疾病科强制治疗。其实一个耳内的小手术就可以修复,却被人当成了精神分裂,真是想不疯都难了。

    虽然齐默的问题和这个病例不是同样的病因,但值得庆幸的是,除了齐默曾经求医问诊过的一些医生和心理专家,没有人曾经真想把齐默当成疯子。

    每一次齐默跳进河塘里,在水里游弋、徜徉、潜伏,过了好一阵子,再狼狈地爬上小船,在船上盘坐,仿佛如老僧如定般地冥想。即使上岸后,他也总会找一处大石墩,在上面躺卧,晒晒太阳,看看云朵,琢磨一下世界,畅想一下人生,如是往复。

    齐默简直要爱死了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人生了!

    渐渐地,随着齐默的耳朵越来越灵敏,他耳朵的听辨能力几乎与某些特殊动物相当。至于齐默有没有声音反馈系统,谁也不知道。

    我们能够知道的是,十多年后的一则电视新闻里,曾报道有一位美国佛罗里达州的一位黑人少年,双眼因患有先天性视网膜母细胞瘤(也就是俗称的眼癌)而被摘除了眼球而成了全盲。可是经过几年的努力,他却能通过嘴里发出的“嗒嗒”声进行听音反射辨位,对周边的环境进行模似成像,几乎相当于拥有正常视力的人一样能随意行动。这项能力的神奇,科学界至今也没有做出更为合理的解释,只能称呼他为神奇的蝙蝠男孩。

    虽然齐默耳朵里的“嗞嗞”声依然常在,虽然齐默不带防护时仍不敢轻易到人群集中或者噪音很大的地方去,但随着齐默就像给自己的耳朵装上了一副调频调幅的控制开关一般,在齐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能听辨的声音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齐默的病症已经在逐渐地好转了。

    虽然齐默还是不完全明了为什么能这样,似乎只是出于本能,也不知道往后到底会怎样,会不会有没有反复,但他已经不介意这些了。反正最困难的感受都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会是最差的呢,他对自己这样说!

    而这段日子以来难得的体会,齐默也总会三五天就以写信的方式,给邱文媛讲讲自己求医问诊的趣事,讲自己现在的生活,讲自己想念她的点点滴滴,畅想着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回到学校,回到她身边的日子。

    邱文媛成了齐默第二个听众,并且是比疯子好上一万倍的听众!

    而通过邱文媛的回信,齐默也大约知道了学校里那群同学的糗事,也能体会到功课越来越紧张带给他们的压力,仿佛齐默能够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