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计收老将

    像坐牢一样被软禁起来的许定国在扬州城里如坐针毡，扬州城全城全天侯封闭，完全与城外的消息隔绝，他得不到任何关于高杰的消息，有好几次他秘密派人想趁夜偷出城去打听消息，可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他还不知道这些探子刚出他的住处就被王岚平派人给抓了起来。

    可另一方面，史可法和王岚平隔三差五的就给他送来一堆奖励，有钱财，有美女，还有一大堆头衔，弄得他想翻脸动手也实在是找不到借口，许定国也不是傻子，无事献殷勤非jian及盗，他肯定史王二人没有安好心，只是苦于不能有任何作为，他也知道，自己这五千人只要稍有一点不满的动作，马上就会遭受灭顶之灾，在没有高杰外援的情况下，许定国能做的只有忍心吞声，在这被动等着挨打的日子真他让度日如年，无所事事的他也只能爬上扬州的城头去看看，希望能看到高杰军的动向。

    跟着宋宪，许定国来到了王岚平的住处，五十来岁的人，本来是一身威武的气势，这些天却折磨得几近颓废，身体也渐渐消瘦，连颧骨都凸了起来，精气神大不如前。

    王岚平在厅内早已备好酒菜，独自一人一身便服专侯着，一见许定国进来，忙起身拱手道，“许将军，几日不见，您一向可好？”

    许定国仍是甲不离身，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上前拱手，哈哈一笑，一抬双臂道，“扬州是个温柔富贵乡，我是个粗人，无福享受呀，看看，我这腰可是整整瘦了一圈咯”

    王岚平示意请他坐下，笑道，“这真是对不住，来来请坐，我替史督师敬你一杯，这些日子慢待了老将军，坐坐，今日就你我二人，来个一醉方休”

    许定国心中狐疑，难道今天有什么事发生吗？他落了宾座，脸上闪现出一丝愁容，叹道，“唉，一醉方休，也只能天天一醉方休了”说罢便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王岚平心中了然他的苦恼，但仍装作不知地问着，“怎么，老将军看来心事重重呀，不知可否一听”

    许定国微微侧目，看着王岚平，心中暗道：我有什么心事你会不知道？明知故问。

    王岚平给他的酒杯重新蓄满了酒。

    许定国道，“王提督何必明知故问，我入城已半月有余，自从十天前高将军突然从城外失踪后，至今杳无音讯，我作为他的部下，却在扬州城里帮不上一点忙，实在良心不安哪，王老弟，能否和我说句实话，高将军军营在十天前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不让我出城探寻？”

    王岚平拿起筷子给许定国添了些菜，面有难色地说道，“这，这可难为我了，此事可是军事机密，你我都是客居扬州，没有史督师的命令，我怎好轻言”王岚平在卖着关子的同时也将一切责任全都推到了史可法的身上，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那可和我王岚平无关，要找人说理你找史可法去。

    许定国暗道：谁不知道你和史可法穿一条裤子，想谋夺高杰将军的军权之心昭然若揭。

    许定国道，“是是，老弟说得没错，不过今日史督师不在场，你说什么出你口入我耳，绝对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我也没别的想法，毕竟高杰是我的主将”

    王岚平马上打断他，“不对吧，按说史督师是江北四镇的督师，他才是你的直属上宪吧”

    许定国哈哈一笑，“对对对，老哥口误，口误，该罚”说罢他笑着饮下一杯酒。

    王岚平笑道，“无防无防，我这就随口一说，既然老将军问起此事，凑巧史督师也不在这，索性我就说说，以解老将军的忧虑”

    许定国面露喜色，忙道，“请讲！”

    王岚平又给他添上一杯，边倒边道，“最近，从湖广有军报传来，说是李自成举五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进军江南，不知道老将军可有耳闻？”

    许定国**一紧，“不知，不过此贼南下为祸那是早晚之事，这和高杰将军有关吗？”

    王岚平点点头，“有没有关系现在还难以断定，只是就在这个消息传到扬州时，当晚，城外的高杰军营中大乱，这你我都知道，之后这支两万多人的大军便从此消失，史督师一再派人打听，终于在两天前打听到了”

    许定国眼大了一圈，“在哪？”

    王岚平道，“城外六十里的鸡公山，这些天高杰一直藏身在鸡公山里”

    许定国转目思索自语着，“高将军在那干什么？”

    王岚平饮下一杯酒道，“史督师试图派人去和高将军联系，可时在鸡公山上，高杰伐木立寨，在山脚下修了一座大寨，不准任何人靠近，将军你知道鸡公山下那条路吗？”

    许定国点点头，“知道，那里是扬州城通往滁州城的要道，南连南京，北接淮安府”

    王岚平道，“对，没错，此处是扬州陆路要道口，高杰在此驻军，老将军，你作为他的部下，你能猜测到高杰到底想干什么吗？”王岚平要一步步从心里上把他带到坑里。

    许定国摇了摇头，这不是事先约定好的呀，不是说里外呼应吗？你跑那么远呼应个屁呀，你跑那么远，我在城里要何去何从呀，也不派个人进来送送信。

    王岚平提示着道，“李自成如此大规模的用兵，其意很明显，江南这块风水宝地，他是一定要染指的，江南之险在长江，明军精锐尽集结在江北四镇，所以李自成只有击败江北四镇之后才能从容地进军江南，将军你说我说的对吗？”

    许定国点点头。

    王岚平又道，“李自成五十万大军压境，长江两岸人心惶惶，这其中肯定不乏背主求容之辈，听说高杰原为李自成的部下，他在这时候突然兵进鸡公山，占据要道口，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那就不好说了”

    许定国听到这，呼得一下站了起来，听得出来，王岚平言外之意，那是说高杰想趁李自成大军压境时倒戈一击，重归李贼部下，许定国道，“王提督，此事可有真凭实据”

    王岚平压压手示意他坐下，“老将军，坐坐，别激动嘛，只是猜测嘛，要有证据，那史督师早就奏请圣上派兵剿杀了，不过，他抢占要道口，拒绝与扬州沟通，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了”

    许定国道，“王提督一定是想多了，天下谁都能归降李自成，唯独高杰不会，想必高杰当年为何背叛李自成你也有耳闻吧”

    这个风花雪月的传说那是人尽皆知，高杰年少时曾读过几天书，没事还能拽几句几乎者也，人长得也白白净净，当初在李自成军中，竟然勾搭上了李自成一名宠爱的小妾，事发后，高杰不得已带着自己的军马归降了官军，自古这夺妻之恨都是奇耻大辱，李自成恨高杰恨得牙痒痒，高杰怎么可能会回到他身边去。

    王岚平点头道，“高杰的风\流韵事谁人不知，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满军十三万大军已从太原出发，朝西安进军，这李自成来江南那其实就是逃亡，他迫切想在江南找个地方重新立足，在此大事大非上面，李自成会不会暂时放下对高杰的成见，两人狼狈为jian再次苟合，谁能肯定”

    许定国有些发愣，但还是不相信，他道，“可高将军身为明军重将，位高权重，光凭他将大军屯聚在要道上就断定他有非份之想，这也未免太牵强了吧，难不成将军是想离间我与高将军”虽然高杰这人名声臭了点，但他始终是许定国的直属上宪，如果说高杰有反意，那许定国入扬州就很难摆脱里应外合谋夺扬州的嫌疑，换句话说，许定国也在归降李自成的名单之内。

    王岚平微笑，摆摆手道，“不不，我决无此意，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愿相信，不过，有人会让你相信的”

    许定国道，“谁？”

    王岚平道，“今天上午，我的一队骑兵巡逻时发现有明军押着一队百姓正往高杰的军寨而去，一路上那些兵丁对他们拳打脚踢，我的人上前询问才知道那是高杰的部队，人数不多，十几个人，双方言语不和，刀兵相见，结果你猜怎么着”

    许定国摇摇头。

    王岚平道，“高杰的人不敌，丢下随行的百姓跑了，等这几名百姓被带回城一问，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真是太巧了，这些人竟然和你许将军关系至深”

    许定国又一次站了起来，“是谁？人在哪？”

    王岚平也站了起来，拍拍手，“见了你就知道了”

    片刻，宋宪领一众满身伤痕的男女走了进来。

    许定国见到这些人，愣住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结发妻子和他的两个儿子，一见面，那妇人便一扑身到许定国脚下，失声痛哭起来，“老爷，我对不住你，没有照顾好公婆，我对不起许家的列祖列宗”

    王岚平退出厅内，等着他们一家的团聚。

    在王岚平行此反间之计时，他已料定，只要高杰对许定国起了疑心，那许家远在睢州的家小一定会成为高杰的用以控制的目标，只要高杰拿住了许家的家人，那他就不怕许定国敢背叛他了，所以王岚平早就早暗中派人盯住许家，只要高杰一动手，马上便后发制人，将许家的人抢过来，然后把屎盘子往高杰头上一扣，还怕这二人不反目。

    至于什么巡逻兵那全是王岚平胡扯出来的，压根就是一路监视，在快到高杰驻地时，突然发难，将许家全族给抢了过来，只不过由于高杰军士一路的欺凌，许定国的年过八十老父母没经得住折腾，死在了半路上，没能一块接回来。

    一番悲愤填膺的共聚天伦，许定国老泪纵横，年过八十的老父母竟然惨遭横死，许家家业一朝败亡，他恨，这么多年，他跟着高杰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如此不讲情面，我许定国怎么会背叛你，你怎么能忍心下此毒手，就算你怀疑我，可我的家人何错之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当老父母死于高杰之手的事从他的家人嘴里说出来，许定国从内心深处就已经对高杰失去了理智的判断，他突然完全相信了，高杰一定是想趁李自成南下时，再次背明投贼。

    就在屋内一番抱头痛哭的时候，有探子来至院内，大声地朝一直在屋外等侯的王岚平禀报，“报，王将军，军情紧急，史督师请你立刻去府衙议事”

    王岚平假意答道，“知道了”

    转身他朝屋内的许定国喊了声，“许将军稍坐，我去去就回”临走时，他吩咐人将白事的物件送到许定国那里。

    日落西山时分，王岚平回到了住处，脸上愁眉不展地出现在许定国面前，许定国已经披麻戴孝，安抚完家小，他找到王岚平，恭恭敬敬抱拳跪了下去，“多谢王提督，周全许家家小，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王岚平忙将他扶起，真切地面带歉意地道，“老将军快请起，还望将军节哀顺便”

    许定国咬牙切齿地道，“我万没想到高杰是如此无情无意之徒，我许定国从没有哪里对不起他，我要去南京，去找皇上，我要参他”

    王岚平摇了摇头，缓缓道，“迟了，将军参不了他了”

    许定国问道，“为何？”

    王岚平道，“方才，史督师召我议事，所议之事就是关于高杰的，据混进其军营的探子探报，高杰军已经集结所有的军马，说是要攻打扬州城，很有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之内，他就要动手，扬州城一破，你我都难以活命，此时此刻，我这已是方寸大乱”

    许定国怒道，“他敢！”此时的许定国完全被仇恨侵蚀。

    王岚平叹息道，“他不光是敢，他已经在做了，扬州城守军人数太少，很难坚守，而且鸡公山的要道已经被他抢先占了，纵是有援军也救不了我们”

    许定国一拍桌子，“放心，我与那贼子誓不两立，不等他犯上作乱，我就有办法致他于死地”

    王岚平等的就是这句话，光凭自己的三千骑兵很难击败高杰，离间许定国那就是为了利用他去对付高杰。

    许定国道，“我跟着高杰这么多年，对他的行军立寨之事了如指掌，此人行事谨慎，每每在营寨中将中军大帐修得异常醒目，而实际他从来不去那里，那里有的是重兵把守，他往往会在营外隐秘和处另选一地安歇，不光是这样，他的行营安排我也非常清楚，我只要五百精兵，就能擒杀此贼”

    王岚平道，“能如此那太好了，事成之后，我一定请史督师向朝廷表奏你的大功，许夫人与令郎一路受尽颠簸，不如今晚就在我这过夜”

    当下，许定国返回军中，亲自挑选出五百精壮之士，马不停蹄地在向导的带领下朝高杰军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