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悲慈庵
不过还不等梁媗也扬起嘴角笑出来，念湘却忽然走到她的身边，低声对她说道：“小韩姨娘刚才已经从月秀坞出来，向着春凝居的方向去了。” “刚刚？”梁媗一滞，没想到小韩氏会选在这个时候去春凝居，为了向父亲显示她与韩氏所做的事全都无关，她不应该是选在白天的时候去比较好吗？为什么会选在晚上呢？ 梁媗不解，可就在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去和她娘亲说一下这件事的时候，却就见到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到了墨画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墨画就忽然向前急走两步追上了沈氏，凑到她的耳边附耳说着什么。 想也没有多想，梁媗直觉就知道墨画和娘亲说的事情，估计也是小韩氏去了春凝居一事。 梁媗在原地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也走了过去，对着神情毫无变化的沈氏说道：“娘亲，小韩姨娘刚刚去春凝居见韩姨娘了。” 沈氏也没奇怪梁媗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她就只是点了点头，“嗯，墨画刚才已经和我说了。” “那……娘亲，这小韩姨娘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去春凝居啊，我觉得她选在白天得时候去的话，会比较好一些吧？” “为什么呢？”沈氏这时反倒****了梁媗一句。 “难倒小韩姨娘不需要向父亲洗清自己和韩姨娘的嫌疑吗？她们可是姊妹，在这个时候，不是更该争取与韩氏划清界限？”梁媗干脆直接就把自己的疑问给问出来了。 但沈氏却笑了，“既然你知道她们是姊妹，那你也该知道，不管韩萝怎么与韩里芷划清界限，别人还是会把她们归到一起去的。那既然这样，又何必做些无所谓的事情呢？” 这番话说得梁媗一愣，然后也笑了出来。 是啊，小韩氏和韩氏可是族姊妹，一脉同宗，就算小韩氏不愿意，但她和韩氏的确就是不管再怎么撇清，可最后还是会被人们归在一起的存在，只要提起了小韩氏，那最后就一定也还是会说起韩氏，更别提小韩氏能进梁家门，还是她的这位族姐一手簇成的呢。 那既然这样，何必再去做些无用之功。有那些时间，还不如赶紧谋划一下以后没有了韩氏掣肘的日子呢。 想通了这些，梁媗倒也就不纠结小韩氏选在夜幕降临的这个时候去春凝居见韩氏了，她重新对沈氏问道：“娘亲，小韩氏姨娘在这个时候求父亲让她见韩姨娘一面，是为了什么啊？好像根本就没这个必要啊。” 要知道在梁家里，韩氏和小韩氏的关系其实根本不是表面上看到得那样其乐融融的。 虽说小韩氏根本就是韩氏双手献给了梁思玄的，但在小韩氏受到了梁思玄几近专房之宠后，韩氏的利益要说完全没被损害，那是不可能的。 这在起初也许并不明显，但等到了后来时，这可就是连前世的梁媗都能看出来了。最后要不是小韩氏始终没有子嗣，那她和韩氏翻脸几乎就是十成十的，不然她们两个当年又怎么可能只为了一块青水祥云玉就反目成仇了？ 青水祥云玉虽贵重，但能贵重到让曾经号称姊妹情深的韩氏和小韩氏那么决绝的就反目了？ 梁媗还记得，在韩氏倒台后不久，小韩氏可就是开始疯狂的报复梁羡和梁婳三兄妹了，虽当时梁媗已经出阁，嫁进了姜家，但家里的消息还是有的，据她所知，那时小韩氏对梁羡三人可是毫不手下留情的，心狠手辣到了极点。 只是她为什么会这么恨韩氏，以至于在韩氏都已被她斗倒，下场凄凉之后，她居然还不放过梁羡和梁婳三人。 想到这儿，梁媗忽然皱了皱眉。 “回去吧。”但沈氏却倏地说了这么一句。 “哦，好啊。”梁雍和刚刚才回神的梁媗都赶忙应声，然后一左一右的就在沈氏身边一起向南兰溪畔走去，至于刚刚想到的问题，则被梁媗先放到一边去了。 而此时的春凝居里，韩氏却早早的就被告知，今晚小韩氏已经获得梁思玄的同意，会过来看她了。这一整晚的，韩氏就一直在房中坐立不安，频频的向窗外望去。 在韩氏那几乎快望穿秋水的目光下，院子里也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身穿鹅黄织锦木兰长裙的年轻女子，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那不正是小韩氏。 “辛苦几位mama了，我是奉了老爷的吩咐来看望一下韩姨娘，还希望几位mama通融一下。” 小韩氏说着，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就悄悄地给守在了正房外的两个婆子塞了一个荷包，那两个婆子暗暗的捏了一下，随即就笑弯了眼的回道：“小韩姨娘这说的什么话，既然是老爷吩咐了下来的，那我们自然是照办的。小韩姨娘，里面请。” 两个婆子立时就打开了大门，让小韩氏走了进去。 “阿萝！” 小韩氏才刚刚踏进房里，韩氏就已经几步走了过来，神情激动的看着小韩氏。小韩氏见状，双眼也是马上就红了起来，拉着韩氏的手就说道：“大姐，你这两天还好吧，我大爷和大小姐他们都快担心死了，尤其是三爷，他想你想得都已经病倒了。” “病倒了？”韩氏一愣，然后赶忙问道：“茂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已经好些了吗？那羡儿呢，他也没有生病？” “大爷倒还好，除了大姐你刚被困的那几天，就算老爷不在，大爷却还是风雨无阻的去悬秋阁外长跪不起，而导致身子虚弱了几天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小韩氏安慰般的在劝慰着韩氏，但随着她的话，韩氏的脸色却只有越来越难看。 “羡儿居然去悬秋阁外长跪不起？他怎么这么傻，老爷既然不在府里，那他去悬秋阁外长跪不起干什么呢，真是个傻孩子、傻孩子。” 韩氏心疼的眼圈都红了，这可是自她被梁思玄下令禁足于这春凝居之后，第一次出现软弱的情况。而与韩氏一起被软禁在了这春凝居的珍眉，此时见到韩氏红了眼圈之后，却并没有什么触动，只是把头垂的更低了一些。 一直以来，能让韩氏露出弱点的人，不就是梁羡吗？除了他以外，韩氏还会为了谁这样不计任何后果的。 就算在被禁足于春凝居的这几天里、就算面对着梁思玄的质问，完全拿不出什么有利得辩驳的韩氏，情况尽管如此的糟糕，但珍眉却从没见韩氏有过一次的软弱表现。就算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珍眉也从没见过韩氏这样的表现。 对于梁羡这个长子，韩氏的确是已经用心得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韩氏就红着眼眶，一直在追问着梁羡这几天的情况，而至于梁婳和梁茂，她都是少少的几句话就带过了，剩下的便都是梁羡。甚至于韩氏就连有关于她自己的事都不问，也不和小韩氏讨论怎么处理孙家那本账册的事情。 而面对着韩氏关于梁羡那接连不断的追问，小韩氏也并没有一丝的不耐烦，从头到尾都是极其耐心得回答韩氏的问题。 “老爷和夫人对大爷他们三个都很好，在大姐你‘养病’的这几天里，除了三爷现在还有些微风寒外，大爷和大小姐都一切安好，只是……” 小韩氏说到这儿，忽然就停顿住了。 韩氏心下立即一紧，忙抓着小韩氏的手问道：“只是什么？阿萝你说啊。” 小韩氏一脸的犹豫，她看着韩氏，张了几次口，但最后还是极为不自在的笑道：“也没什么，大爷和大小姐他们都好，昨天老爷回府时还单独召见了大爷呢！没事的，大姐你不用担心。” 这番话，小韩氏说得断断续续的，尤其是在说到梁思玄单独召见梁羡时，小韩氏的表情就更不自在了，韩氏见状神情立刻就慌张了起来。 “阿萝你别骗我，是不是昨天老爷找羡儿去时说了什么？不然你不会这样吞吞吐吐的。阿萝，你别怕我受不了，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老爷……老爷昨天问了大爷，有没有意愿离京求学。” “什么？” 韩氏的瞳孔剧烈收缩，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小韩氏，但小韩氏却没有敢和她的眼神对视。其实说真的，小韩氏是不相信梁思玄会对梁羡说出这番话的。或者说，小韩氏是不信梁思玄会把梁羡远调出京，对他实施放逐这种举动的。 先不说韩氏就算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梁思玄也不会把她的错归结到梁羡和梁婳他们三人的身上，那就更别提现下韩氏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梁思玄都还没确认呢。 不然他和沈氏也就不会这样不清不楚的一直只以“养病”的噱头，把韩氏软禁在春凝居里，而不是向府邸里的人们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毕竟在梁家里，惩戒向来就是最为严重的，从来就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说。 因此小韩氏敢肯定，梁思玄不管是怀疑、甚至已经认定了韩氏是犯了多大的错，但现下绝对是还没有寻到确实得证据的，那以梁思玄的为人，又怎么可能会把怒火迁怒到无辜的孩子们身上呢？ 可尽管小韩氏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了，但当梁婳慌张的找到她，要求她去求梁思玄见韩氏一面时，小韩氏还是没有犹豫多久就同意了。 若这件事利用得当，那一直稳稳压在了自己头上的那尊大佛，是不是就可以踢开了？ 小韩氏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利用这件事把韩氏给弄走。 所以就算以她对梁思玄的了解，知道梁婳的担心根本就是不需要的时候，她也完全没有对梁婳解释，只是跟着一脸愁容的安慰着梁婳，然后一口答应了去求梁思玄。 而在此时此刻，在看见了韩氏脸上那忽然出现得壮士断腕般的决绝和悲戚神情之时，小韩氏才愈发肯定了她的选择是对的。 韩氏完了！ ***** ***** “自请去悲慈庵？怎么可能，那可是和苦行寺一样的地方啊，都是苦僧修行，韩姨娘怎么可能会自请去悲慈庵？” 小云曛里，梁媗瞠大了眼的看着前来报信的青茼，几乎都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然那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韩氏，怎么可能会做出自请去悲慈庵的事？ “是真的，现在整个府邸里的人都知道了。据说是小韩姨娘今天早上在去给夫人请安时，当着众人得面说，昨晚她在去春凝居看望韩姨娘时，韩姨娘托她去向夫人请求的呢。” 虽然青茼也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但她还是把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和梁媗说了。 “今天早上？那娘亲怎么会一点异样都没有。” 梁媗想起早上沈氏在朱氏和小韩氏她们请完安离开后，她牵着梁雍回正房时，沈氏的神情可完全是没有任何异样的，这也使得梁媗在此时听到了韩氏要自请去悲慈庵这个消息的时候，显得极其震惊。 梁媗坐不住了，她起身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之后，最终还是对青茼和念湘说道：“走，去南兰溪畔。” 她要去问一下娘亲，韩氏到底是想干什么？在对她这样不利的局面之下，她想的竟然不是怎么翻盘，反而是忽然莫名其妙的自请去悲慈庵？ 要知道那可是建安城的贵族中，犯了大罪的贵妇人们的最终归宿。那儿比起牢狱来说，指不定还是更苦的地方呢，但韩氏居然自己提出了要求要去那里，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才怪了。 梁媗对于韩氏实在是太过忌惮了，所以她的一举一动，梁媗都有些心惊胆跳的，要是不弄清韩氏的意图，她是怎么都不能放心的。 现在还没到巳时末，本来梁媗是打算等到了梁雍放学的时辰，让念湘去晓梦院把梁雍接回来时，再一起去南兰溪畔的，但现下看来是不行了。 梁媗一路疾行的就往南兰溪畔赶去，等到达之后，也不用旁人通报，径直就往书房走去。 “娘亲。” 正在书房听着管事婆子禀报采办的沈氏，被梁媗忽然的到来所打断了报道也不生气，沈氏就只是抬眸淡淡地睇了梁媗一眼后，就又示意婆子继续。 而梁媗也不敢再出声了，她乖乖的走到一旁的桌旁坐下，因为一路而来赶的急了，现在倒也有些口渴，梁媗便自己动手提起桌上的海棠密云茶壶斟了一杯茶，一面浅浅地喝着，一面安静的听那管事婆子对沈氏的采办禀报。 其中多数都是一些日常的采买，但因是阖府上下所有人的用度，所以所费银钱也着实不小，梁媗听着听着便也有些诧异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府里每日的用度花费肯定是不小的，但没想到居然会到了这种地步，可他们梁家不管是主子和仆役，在建安城中都已经算是少的了，但费用就已这样多了，那其他的贵族、甚至是和梁家一样的那些豪门大族又该是怎生的一番情景了？ 梁媗想起前世她虽身为姜家的主母，但实际上姜家的中馈前期是王氏一直在掌管，后期又是姜朝的那位爱妾在管理，她似乎从头到尾就都是被架空了的虚壳。 而可笑的却是，她当年心心念念眷顾着的却只有姜朝，除了他之外，她什么都没进过眼、入过心，就算一直当着一个傀儡般的姜家主母，她也全无怨言过，还一心一意的只盼着他能回头多看看她…… 蠢得要死！ 梁媗捏着茶碗的手不住的用力，但最后却还是又缓缓地松了下来，因为她突然听到娘亲和那婆子说起了韩氏的事，梁媗的注意力瞬时就被全吸引了过去。 “悲慈庵那边，你们要派人先去知会一声，但不得打扰了素净大师她们，一切也都以悲慈庵的规制来，不能越矩了。至于素净大师要怎么安排韩姨娘，也一切都听大师们的，知道了吗？” “老奴知道了，请夫人放心。” 沈氏点点头，然后就又对这婆子吩咐了其他几件事情之后，便也就挥手示意她退下了，等到房里只剩下沈氏和梁媗时，沈氏才对她开口问道：“怎么这么急急忙忙的？” 娘亲向来就是宁静淡漠的性子，在任何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娘亲也似乎总是波澜不惊的，就算是雍儿中毒昏迷不醒的那段期间，娘亲的焦急也从不曾表现在过外人面前。而也因了娘亲的这种坚强，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或有任何的问题，只要来找娘亲，娘亲就一定会帮她解决一般。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娘亲一直在帮她解决着问题。只要她向娘亲开口了，那娘亲就一定会为她解决，不管是什么……“漠珂。” “啊？” 看着突然出起了神来的梁媗，沈氏神情还是淡淡地又问了一次：“怎么这么急急忙忙的过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没有啊，就是忽然记起早上娘亲说起，二舅舅从代县寄回了一些特产。娘亲，我可还一直惦记着那石桃心呢。”梁媗蹭到了沈氏的身边，一只手就伸了出来，“娘亲，二舅舅一定不会忘了的，对吧。” 梁媗卖乖的对沈氏笑着，但沈氏却在轻轻的看了她一眼之后，才对旁边的弄琴吩咐道：“去房里把那个盒子拿出来吧。” “是。”弄琴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去了里间，而不一会儿后，她的手里就捧着一个不过尺许的黑漆花钿楠木盒子出来了，动作还十分的小心翼翼。 “打开看看吧。”弄琴在沈氏的示意下，直接就把那花钿楠木的盒子交给了梁媗，梁媗双手接过，当下也是不由得有些欣喜的。 虽说她早知道二舅舅只要去了云归，那就一定会记得帮她带回石桃心的，但直等到现下实实在在的捧在了手心里之后，她还是不禁有些心花怒放的。 毕竟这石桃心说珍贵虽也不算绝顶，但它却贵在产地遥远，且道路崎岖，要不是有沈家盐号和她二舅舅，那别说此时她手上的这些顶级玉石了，就说是那些一般的石桃心，在建安也不是一般的贵族官宦人家能买得起的。 心下在开心了一会儿后，梁媗才缓缓的打开了鸾雕的盒盖，而等它在梁媗手中完全开启之后，出现在了透窗而进地金黄色阳光之下的，就是那一块块各型各状、皆都没有被雕琢过的玉色石头，它们每一块都是毫无瑕疵，玉白色或天碧色的玉石之上，只有仿若流水般的光泽，美得极不真实。 “这些，都是你二舅舅亲自去挑选出来的，除了你外祖母和二舅母之外，就只有你的这一份了。”沈氏淡淡地说道。 “那娘亲你呢？”梁媗诧异道。二舅舅疼她是根本就不用多说的了，但对娘亲，二舅舅也自小就是最为溺爱的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忘了娘亲那份呢。 “夫人的也都在这里面了呢，小姐。”一旁的弄琴忽然笑着说道。 “娘亲！” 梁媗葛地转头就看向了沈氏，但沈氏却是在扫了弄琴一眼后，才冷淡地说道：“这些东西我不缺，你喜欢就全都拿去吧，不然我也是要送去给你外祖母和舅母她们那儿的。” 梁媗的心里，现下却全是暖融融的，她也不管沈氏冷淡的神情，径直就抱着那楠木盒子靠在了她娘亲的身上，“娘亲，我喜欢的，我最喜欢了。” 只要是娘亲你送我的，那它就是我最珍惜的存在。 梁媗腻腻歪歪的就靠在了沈氏身边，脸上的笑容更是璀璨无比，也不管沈氏此时的表情十分的淡漠，梁媗就是紧挨着她娘亲，这一副画面看得旁边的弄琴也是笑弯了眼的。 但就在此时，门外却忽地响起了通报声：“夫人，荣木求见。” “荣木？”梁媗抬头，看向沈氏说道：“娘亲，荣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啊，此时不正是朝事最繁忙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