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阳光灿烂

    （78）

    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有学生到学校交茶籽，高一就没有那么清闲了。他要把学生交来的茶籽先称一下，再记好帐。有的学生背不动，就分几次交，每交一次都要一五一十地记清楚，也很琐碎。那天，夏巧织也来交茶籽，称过重量之后，高一把数量记下后，就笑着对她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她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小板栗。她笑着对高一说：“老师，那天我看到你那塑料袋里装有板栗，估计你喜欢吃。这是我摘茶籽时顺手打下来的，你拿去吃吧！”高一有点不好意思，摆着手说不要，夏巧织二话不说，把板栗塞到他手里就走了。他把那包拿到住室里，把那个塑料袋打开，只见里面的小板栗都是红色的，还泛着光。他拿出几个尝了尝，果然比他打的味道更香一些，。

    一个星期的假期说到就到了，勤工俭学的任务也基本完成了，一切又恢复到正轨，学校又重新热闹起来。

    一天上午，他上完课后就坐在住室里改作业，正低头忙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笑声，接着就有人说话：“哎哟喂，怎么这么忙啊？人家进来了你都没发现？”

    高一抬起头，这才看清楚，来人原来是“主任娘子”。高一忙站起来招呼道：

    “孔老师好！你请坐！”

    在学校里，好多人都叫他“主任娘子”，高一还是最近才知道她姓孔的。他当然不敢随意称呼，所以叫她“孔老师”。

    这样的称呼，她显然很高兴，但嘴里仍然说道：“哎哟喂！什么老师？我就是一个打杂的！”

    她站在门边，把那屋子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然后看着高一说：

    “我的妈耶！你这屋子也太简单了吧！你看，连个拉帘都没有！别人一进来，一眼就把你的屋子看个透！还有这窗户，最起码也该有个窗帘吧！你们这些男的呀，要是没个人疼，那还真不是一回事！”

    被她这一说，高一是觉得有点羞愧。

    “她说得没错！是该有个拉帘和窗帘啦！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高一心里嘀咕着。

    看到高一红着脸一声不吭的样子，“主任娘子”笑得更厉害了，笑了半天她才说道：

    “你看，我把你的脸都说红了！别不好意思，男的都这样！陈钟没结婚的时候，比你这还窝囊！”停了一下，她又说道：“光顾着说闲话了！这里有你的两封信，你收着吧！”

    说着就把信交给高一，然后转身走了！

    高一看了一眼信封，心里就一阵狂喜，心跳也加速了。

    “眼镜”和小倩回信了！

    先看哪一封呢？

    他倒踌躇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了。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看“眼镜”的。他把信封撕开，慢慢地把信展开。信却折叠得很复杂，费了许多的功夫还没有展开，心里一着急，就不由得骂开了：“这个该死的‘眼镜’！把信折叠得这么复杂干嘛？”

    好不容易展开了信，他一目十行地看着，只见信上写道：

    高一吾弟：

    近日安好！来信已收到，内容悉知，吾心甚是欣慰！

    和你的情形差不多，我也被分配到一个乡镇任教，只不过教的是高中。其实教初中也好，教高中也罢，本质并没有区别，无非是“足立三尺讲台，口讲人间道义；育他人弟子，耗自家性命”。

    我这样说可能有些消极，你不必介意。反正人生在世，究竟是为人还是为己，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但不管是为人，还是为己，活在世上都需要做点什么。或许是直接为他人，间接为自己吧！如是而已，何必较真。

    收到你的来信，让我想起过去的许许多多。

    遥想当年，四年同窗，多少回忆：

    并肩而立，勇斗歹徒，何其壮哉！

    喝酒谈天，天南地北，何其乐哉！

    指斥利弊，激浊扬清，何其勇哉！

    而今想来，如在梦里，令人不胜嘘唏！

    呜呼！我说不出话来！

    地限南北，悬隔千里，不知何日相逢？

    老弟高才，万望珍重，莫负苍天厚恩！

    老兄我，文才有限，不敢信口开河，兹引前人诗句，聊表寸心：“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老兄顿首拜！

    读着读着，高一就感觉到了一些沉重。读到“眼镜”引用的古诗“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时，他的鼻子顿时就有些发酸，眼中不禁涌出泪来，有一滴竟落到纸上。他出神地看着它慢慢地浸成一个大大的圆。

    他把信重新叠好，郑重地放在抽屉里。放好以后，就拿起叶小倩给他写的信，慢慢地撕开，然后再把信纸展开，贪婪地地读起来：

    高一：

    你好！

    终于等到你的来信了！

    收到你的来信，我真的非常激动。

    那天原本是个阴沉沉的天，也不知是怎么啦，我的心情突然有些郁闷！从学校回到家里时，整个人简直就无精打采的。正想倒头便睡时，mama走过来递给我一封信，我一看那熟悉的字迹就知道是你写的，心里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但在mama面前，我还不敢过于兴奋。我压抑着心头的狂喜，假装没事一般接过了你的信。等mama走后，我随手关上卧室的门，靠在床头，一字一句地读着你的信。

    从信中获悉，你被分配到遥远的山区初中任教，我的确有些不敢相信！难道你们那个地方的师资力量竟是如此雄厚，居然让一个正牌大学本科毕业生教初中？我实在想不通！就拿我们市来说吧，连好多高中的师资力量就都很薄弱，何况你那个地方呢？我这样说，你不必介意，我没有任何一点可怜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不需要别人的廉价的可怜！我只是为你鸣不平！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坚强的人，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充分施展你的才华。对于这一点，我坚信不疑！

    我被分配到市三高，教高一两个班的英语。以后来信，请你直接寄到这里，好方便我接收！获悉你也教英语，我感觉有点好玩，万望你切莫误人子弟！跟你开玩笑的，不要生气哈！

    亲爱的高一，请你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自分别以后，我每天都会想到你。想你沉思的样子，想你说话的神态，想你那温和的微笑！说真的，有好几次我都有去看你的冲动。但我知道，在你的内心深处，或许还没有做好接纳我的准备。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会给你时间，直到让你能够全心全意的接纳我为止。说实话，我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我想要你爱的是“我”！这种爱必须发自你的内心，最好没有任何的杂质。我说过，你是我的；我当然希望我也是你的！

    亲爱的高一，教书育人固然神圣而高尚，但我知道你有你的追求，有你的梦想。无论环境如何，我都希望你勿忘初心，坚持梦想，不辜负上天赐予你的非凡的才华！如有什么需求，请你务必直言相告，我一定会竭尽我的所能全力地支持你！你知道吗？能为你做一点事，那就是我的幸福！

    我的上帝，请你赐给幸福吧！阿门！

    你知道，我本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心思不像有些女孩那样细腻，再加上语言能力有限，好多心里话竟不知如何表达，我希望你懂得我的心！

    你的信中说，你那里山色秀美，我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与你并肩携手徜徉在那青山绿水之中。

    万语千言都难以说尽我心中的情愫，今天暂且说到这里。绿水需长流，让我以后再对你说吧！

    哦，对了，你那里有电话吗？如果有，请你打给我，我想听到你的声音。我这里的电话号码我写在后面，请你记好了。但如果你那里没有电话也就算了，你也不要太为难！

    再见！

    想你的小倩！

    看完信，高一有点发懵，他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他想起了小倩那灿烂的笑容，想起她古灵精怪的样子，想起了她在车站站台上的身影。从遐想中回过神来，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当然，他也想起了庄淑静，心里不免有些隐隐的痛。

    他拿着信在椅子上呆坐半晌。正在他发呆之时，门口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报告”声，他一愣，赶忙把信收起来，放到抽屉里，才说声“进来”。

    进来的人是夏巧织，她是来送作业本的。放假过后，又开始正式上课了，他对班委会进行了调整，让夏巧织和另外几个人当上了学习委员。夏巧织当的是语文学习委员。说实话，让她当学习委员，他没有任何私心，唯一看重的就是她的学习态度。夏巧织进来后，微微一笑，把作业本放在桌子上后，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走了。

    夏巧织走后，高一又把小倩的信拿出来，从前到后地看了一遍，这才把信重新装好，放到抽屉里。

    此时，屋外阳光灿烂，透过窗户，他看到屋子的倒影被阳光斜斜地投射到地面上，黑与白的交界处还有几缕淡淡的扫帚划过的痕迹，那痕迹里还残存有一些细碎的树叶。教室里传来清晰的读书声，有个学生竟然把咖啡读成了“加啡”。他笑了一声，起身走出了住室，沐浴在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