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策中言引泪,心路正婆娑
清晨。欧觥池其实很早就醒了。他躺在床上,在看阳光。他看到冬日的阳光照到窗户上沿时,已经把牙卿的经历又重新梳理了一遍。他看到阳光照进屋内时,已经明白了牙卿到底需要什么,自己要做什么。而当他看到底部的窗纸发亮时,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整个人此时显得精神矍铄。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欧觥池一样头脑清醒,有些人只是光有蛮力而已,而这样的人是不会执行最终的任务的。 这一切,从剑开始,也必定从剑结束。而那把至关紧要的龙渊剑,也与欧觥池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 不禁联想到一开始北上的目的,他抿嘴一笑:“唉,最初要去那儿,现在还是要去那儿喽。”披衣出门,由一个老仆领着,去见牙卿大人。 不过令欧觥池有些惊奇的是,他并没有被领到大厅,而是一直走,出了上卿府的后院,爬上了背靠的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当欧觥池站在山顶的时候,一阵山风吹过,灌进了他受惊后张大的嘴里。他有些震惊于宴会的排场之大。 山后面的低处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在那里,摆放着不下百张的石桌木椅,座位被分成四列,两列靠左,两列靠右,中间空出好大一片地方。欧觥池心道:”待会儿是不是要在空地上表演歌舞啊。”想着想着脸上的笑容就遮不住了。但他随即又收住了笑脸,换成一副苦脸,“但也有可能待会儿在那儿比试武功,切磋剑法啊。” 从这里望过去,每桌摆放着的香蕉绘成了一片原黄,香梨就像是春天原野上的点点新绿。 这时又有很多宾客爬到了山顶,他们可没有像欧觥池一样,停下来观赏风景,而是争先恐后地用自己的轻身功夫从山顶坠下,这本来是个很吸引眼球的画面,但在多个飘然落下的身影中混着欧觥池笨拙攀爬的身影,显得他着实有些可笑。但已坐在座位上的看客们没有人笑他,在他背后黑布包着的长剑没有展示之前,做再多评判都没用。铸剑师的能耐大小还是要以所铸之剑为准的。 待来者尽数就坐后,牙卿还是没有出现,出现的却是欧觥池期待的舞女,两旁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两排人开始奏乐吹笙,舞女伴随着乐声扭动着身体,移换着身形,看得欧觥池啧啧称赞,兴致所到时,他顺手剥开一根香蕉吃了起来。坐在他旁边的宾客看到此幕,不禁投来鄙夷的目光,谁都知道摆在桌上的瓜果只是为宴会添色的工具罢了。本来有的人还想提醒他一下的,但看到欧觥池自顾自地,专注的神情,只得相顾摇头。 这些人可没他有福气,他们各怀心思,又焦急地想见到牙卿大人,想见到有着江湖盛誉的龙渊剑,尽管剑已成了断剑。所以,他们自然欣赏不了歌舞当中的精妙之处。 歌舞还未结束,笙声还在作响,远处欧觥池的朋友却已咬着苹果,从座位上起身向他走去。 这位朋友,估计在座的客人无人不识,姬姓字洪铁,名字嘛,估计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欧觥池就是其中之一。铸剑行当的人给他的尊称是“鲁国第一铸剑师”,可他从来都不承认,别人如果当他的面硬说,他也只是嘿嘿两声,一笑而过。 他摇晃着身子,走到欧觥池身旁,附耳悄声道:“你能把你的七星龙渊剑修好吗?”欧觥池沉默不语,过后又缓缓点了下头。姬洪铁用膝盖顶了顶欧觥池旁边那个刚才还在鄙视他的人,道:“兄弟,换个座位呗,我跟他是好朋友,想聊会儿。”旁边那个汉子只是个无名小卒,当然不会让鲁国第一铸剑师下不来台,于是就乖乖地起身离开了。他转身走开的时候,用一种”这怎么可能“的眼神看了眼欧觥池。 在座的众人也都看见了这一幕,本来众宾无声的局面渐渐被窃窃私语打破了。 ”这小子是谁啊,这么年轻就认识鲁国铸剑之尊?“ ”不知道,他后面背着剑,估计也是铸剑师。” ”估计是姬洪铁的亲戚吧。“ …… 并不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认识欧觥池,只是认识他的,都没说话。就比如干将之徒聂逢,在偷眼瞧着他。比如风胡子之徒王烈,装着不认识欧觥池,跟周围的人一起瞎调侃他。 右首居中有着”相剑神眼“的袁哲敏也知道欧觥池,不过他是在冷笑。 在众人这堪称一瞬间的表现当中,最为特别的不是他们,而是坐在欧觥池左前方的人,一个蒙着面,穿着黑色大氅的少年,转过头看向欧觥池的目光中带着少分怀疑,多分热切。 欧觥池被他看了一眼,仿佛触了电。 歌舞快要结束,钟鼓丝竹之声也即将停止。欧觥池在乐声掩盖下赶紧低声向姬洪铁问了个问题:”对面右边那个仰着脖子的人,他是个怎样的铸剑师?“姬洪铁道:”你是说袁哲敏吗,它虽然自称是铸剑师,但其实炼金炼铜更有门道,尤其是赤金化铜之术,是个像风胡子那样的相剑师。在众国之内颇有名气。怎么,问他干什么?“欧觥池道:”没什么,就是之前在越国的一个小客栈里见过他,想多了解了解而已。“姬洪铁捏了捏他的脸,道:”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好问,好奇宝宝啊。“欧觥池冲他翻了个白眼,一口把香蕉吃完。姬洪铁看着他手中的香蕉皮,自言自语道:”牙卿大人也真是的,非要说完事儿才开席,早点开席不好吗?边吃边聊,那才叫其乐融融呢。像这样,桌上连壶酒都没有,这不是硬逼着我待会儿专心听讲嘛。“欧觥池暗道:”牙卿大人这样做就对了。“
终于,在舞女琴师乐手的表演落幕过后,牙卿大人可算出场了,这让众客都有点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感觉。他缓缓走出,第一句话是:“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欧觥池这时见着牙卿,感觉他年迈许多,鬓边多了白发,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也多了很多,足见岁月无情。牙卿说罢在西侧下首主位的一张桌旁坐下。 他咳嗽两声,道:”我请大家到鄙舍做客,的确是有事相求。所以大伙此次玩得可能不会很尽兴,但待事情完成后,我定邀各位重聚于此,在我这里痛快地玩一回。“ “没事,大人客气了,有什么需要我们会稽三友帮忙的,您尽管吩咐。”“我们受了大人您的献芹美意,自当全力以赴。”台下一些人道。牙卿笑了笑,道:“好吧,那我就直说了。”众客一听要说正事儿,都恭谨端坐,留神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