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七章 兵临城下
离开闾延郡的第六日,龙煜天终于辗转回到了七星连城,却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武威王府跟建州女真全面开战了! 原来,他的失踪使王府官员惊慌失措,搜寻营救是必须的,但除此之外应该怎么做呢?意见分为两派:杨荣等人觉得要谨慎处理,毕竟他玩儿消失也非头一次了,万一是自愿的行为,闹大了,朝廷肯定会怪罪下来,龙煜天虽然没有公开过他和皇帝的计划,但多少也透露出一点端倪,杨荣怕因此而陷入被动,影响了整个辽东的大局;龙子风等人则一口咬定是发生危险了,因为以往龙煜天再怎样“胡闹”也会提前打声招呼,这次过于突兀,显然不是那么简单,必须迅速发兵建州女真,问罪讨人! 不过,他们倒有一点达成了共识,就是暂不上表朝廷。 而王府亲军的那些大头兵可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心系龙煜天的安危,一波又一波的出去搜救,行动之时难免粗暴了一些,尤其在建州女真的地盘上,强闯、逼供,有次还差点屠了一个小部落。 建州三部的头领勃然大怒,声称汉人是在找借口吞并女真人,于是一边四处游说,寻求支持,一边整合军队,加紧布防。 可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一点,怎么看都不像没有准备的样子,这就更坚定了武威王府的猜测,认为一切都是建州女真想将汉人挤出辽东的阴谋,主战派立刻占了上风。 眼看事情遮掩不下去了,七星连城和建州女真同时表奏,向朝廷哭诉伸冤。然而折子可能还未到京城,这边的形势却已突变! 双方的斥候小队发生遭遇,斡朵怜部的三十名精壮战士被全歼,原本还在犹豫的猛哥帖木儿再也按耐不住,高调支持喊打声音最响的李满柱,迫使释家奴宣布要向七星连城发兵讨回说法。 在后世,人们总觉得本朝初期的女真人穷困潦倒,备受朝鲜人、蒙古人、乃至汉人的欺凌,聚居地一迁再迁,窝囊得要命。但事实上,无论是不是金朝的直系后代,现时的女真人都已经具备了一套完善的军政体系、文化习俗、冶金技术、语言文字等等,只不过这种文字跟后世的满文是两回事,各部之间也不统一。而他们当中的大部族,生活条件不算太差,战斗力极其强悍,脾气挺暴,隔三差五就会发生一次战争。没错,建州女真或海西女真主动挑起事端的情况的确比较少,但绝非没有!另外,几次派兵协助朝廷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战力富余的表现。 所以,若要发起狠来,女真人并不会迟疑! 没接到朝廷旨意,汉人的各个卫所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自己地盘上频繁调动军队,给女真人施加压力。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朝鲜方面公开支持武威王府,突然从背面攻打建州左卫,将战斗力强大的斡朵怜部死死牵制住。 现在谁都知道,这一切祸事都源于当初探索小队遇袭事件,而朝鲜的让宁大君李褆也曾参与其中,为了弥补这一点,朝鲜国王李祹做得非常绝,直接将李褆绑了,押到七星连城请罪。而他们做为当下最有力的盟友,摆出如此低姿态,难道还真能治罪不成?所以,龙煜天没回来之前,李褆在天权城得到了贵宾般的待遇。 战火瞬间点燃,建州女真的情况并不乐观。 就在这时,海西女真被“唇亡齿寒”的理由说动,率先发难,兵锋直指玉衡城。按照约定,猛哥帖木儿抵挡朝鲜人暂且不提,释家奴的弟弟莽哥不花率领胡里改部和托温部的联军,迅速向摇光城开进。 七姓野人得利于“人口租借”计划,不愿战乱,又或者窥伺建州一地,心中另有打算,反正这个时候出奇的没有调皮。而伤口尚在滴血的朵颜三卫,唯恐朝廷降下雷霆之怒,也龟缩起来,一个劲儿的启奏上表,说些有的没的。 龙煜天归来,如何相见,无需细表,很快便携一干官员商讨起了战术。 东北地区鲜有高墙大城,以往战争“攻、守”的区别仅在于谁主动、谁被动,多半打得还是野战。而七星连城的建筑规模在关内都属少见,墙头摆满重装器械,包括各种型号的火炮、弩床等,所以每座城池只有五百士卒驻守,其余一千五百名亲军安营在几座野外修建的小要塞里边,以作机动。另外,最先移居这里的汉人都是一些家乡招灾、穷困欲死的军户,或者发配为奴的犯人,关键时刻也能成为守城助力,以女真部落的人口来看,武威王府并不如何担心破城的可能。 “探清楚没有?两路来敌各有多少人马?”厅内,龙煜天居中而坐,面色轻松,却目光威严。 “海西女真可能只是想表达一种态度,抑或担心兀狄哈诸部落趁虚而入,总之人数不多,四部加起来还不到两千。”右侧首位的常继祖沉声回答,“想攻下玉衡城根本不可能,末将甚至怀疑这一路会不会有硬仗可打。” 坐在他对面的杨荣点了点头:“不错,我猜建州方面也没指望他们能倾巢相助,最多拖住我们一部分兵力,从战局上讲就足够了。七座城池相隔太远,周遭农田、矿厂摊开的面积又太广,五千人分而守之,根本不够用。这可能也是李显忠的用意所在,若让我们集中兵力去扫荡他们的部落,他们根本挡不住,莫不如抢先打过来,专注一城一地的得失,反倒能降低我们的优势。” “杨大人言之有理,释家奴怎么说也是阿哈出调教出来的接班人,平日里不怎么显山露水,但还是有一定眼力的。”龙煜天深以为然,“那么建州出动了多少人?” 常继祖又答:“超过四千,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毕竟猛哥帖木儿还要留下大把军力抵抗朝鲜的偷袭。建州境内的大小部落全部被动员起来,士兵的素质参差不齐。” “噢?女真部落之间,超过三千人就已经算是大规模会战了,这释家奴还真看得起我啊。”龙煜天先是一愣,随即又冷哼一声,“可惜,女真人本就不善攻城,即便我不抽调一兵一卒,只留五百军队,携城中居民死守,他们也打不进来。主动出击的好处就是可以分化咱们的兵力,但弊端也非常明显,用人rou往城墙上撞,就算打赢了,他们回去也得面对野人女真的獠牙。” “那是当然!王爷和常将军打惯了动辄数万人、甚至数十万人的大场面,区区几千跳梁小丑,不在话下。但是……”杨荣先是拍了一记马屁,然后才讲出重点,“难的不是守住城池,而是如何将损失减至最低。城外的良田、房舍,都耗费了咱们无数人力物力,铁蹄之下难免遭殃,日后还要不要重建?咱们还有没有财力重建?” “如果主动迎击呢?”常继祖分析到,“不让他们靠近,能伏击则伏击,不能伏击就干脆打野战。咱们的儿郎都是从漠北回来的老兵,战斗素质要高出一般的边军,而武器装备却堪比禁卫军,加上充足的马匹,根本不惧硬碰。可这样一来就必须抽调兵力,又恐对方使诈,在摇光城虚晃一枪,最后指向别的城池,咱们岂不危险?所以,如何调兵、在哪儿迎敌,也都是重点啊。”
“呵呵,那你有什么想法?”龙煜天了解他,不会只提出问题而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案。 常继祖会心莞尔,扫了一眼墙上的地图,道:“末将的确和廷益(于谦的表字)商议出了几套办法,但杨大人提醒我们,采取哪一种需要看王爷想把仗打到什么程度,起到什么效果,怎样才好跟朝廷交代……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王爷没回来的时候,末将也不知如何是好,头疼啊。” “什么‘乱七八糟’?那叫‘政治因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是军人,阵前只管想好怎么打仗就行,简单一点。”龙煜天笑骂了一句,然后又转头对杨荣说,“其它问题应该交给杨大人考虑,战争从来都是政治的延续嘛。打,不是目的,使我们的利益最大化才是目的。这一仗,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杨大人,你的意思呢?” 遇上正事杨荣也不客气,直接讲出了自己的意见:“下官认为对两路人马应该一剿一抚,海西女真最好派人去痛陈利害,避免冲突。因为我们不好处处树敌,而且还要借他们的势力来压服七姓野人。当然了,在跟建州女真的战果没出来之前,他们是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答复的,就算不想打,出于道义考虑也是不会撤的。可一旦莽哥不花退兵,他们回去便顺理成章了。” “而建州方面,来犯人马必须彻底击溃,最好是全歼,决不能只安于守住城池,所以下官同意抽调主力到这一路,野外迎敌。之后要不要反攻,直接打进他们的部落,或者与朝鲜人前后夹击,消灭建州左卫的力量,全凭王爷定夺。但是……嗯……主要也得看……”杨荣双手抱拳,对着上方空施一礼。 “圣心啊……呵呵,杨大人无需顾忌。就算咱们主动出击,我都已经想好了说辞,何况对方先打进来了呢。我的意思是把他们打疼、打残就行,反攻是有必要的,以震宵小嘛,但不能彻底灭了这股势力啊,尤其要保住猛哥帖木儿的建州左卫,甚至让他取代释家奴的建州卫。唉,要是咱们已经站稳脚跟,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龙煜天苦笑一声,“廷益,兵士准备的如何?” 跟龙煜天年龄相仿的于谦显得有些腼腆,属于后进入这个圈子的,所以平时话不多,但天生军事人才的他此刻也面色潮红,对这生平可以指挥的第一场战争跃跃欲试:“回王爷,一切有序,士气正旺!只是辽东的气候恶劣,火枪保养不易,目前仅八成可用,其余皆有炸膛或哑火的危险。” “嗯,这我知道,当年在漠北也出现了类似情况。”龙煜天点了点头,“战前一定要检查仔细,被手里的武器误伤可就太不值了。” 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门外传信兵的通报声打断了:“禀王爷,有客来访。” “混账!没看这里正开会呢吗?”常继祖见自己的属下如此失礼,顿时大怒,“什么客人不能等一等?” 传信兵惶恐的答道:“小的并不认识来人,但青龙大人说,王爷最好现在就见一见。” 龙煜天微微一愣,青龙绝非不分轻重之人,他觉得见这个访客比开军事会议都迫切,就一定有道理!于是,朝大家歉意的笑了笑,然后让传信兵引路,起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