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识破真面目
次日早晨。洪菊花带着一个女挑夫,挑了一担药,送到黎家门前。敲门。 刘文英因多日劳累过度,正在睏觉。 黎明露小姑娘(六儿),病情大好,在院子里喂鸡:打开门。礼貌地说:“请进来。我妈正在睡。” 洪菊花低声对小姑娘:“不要惊动其他人。等你妈睡醒了,她都知道如何安排。”边说边把药担子放在石桌旁。就带挑夫走出了大门。 忽然听见院坝传来刘文英柔顺的喊声:“请转来。” 洪菊花心声:“我正在怕被英姐留住,说些rou麻的感激话。”忙拉女挑夫一下,急促地低声:“快走!被她留住,就要吃饭、感谢什么的。麻烦她不好。” 刘文英是何等的会留人,追出门,提高嗓声,甜润地说:“明月有桩大事,必须告诉您。您一定喜欢听;一听,您就一辈子足够受用了。” 洪菊花正欲溜之大吉,不料被“明月有桩大事”,一下子勾住心灵。对女挑夫手势一下:“您去江边等我。”便转身走向刘文英。 贤淑的刘文英扬声高呼:“请那位妹子转来!吃了午饭再走。” 殊不知那位妹子,装作是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洪菊花却说:“我们刚吃了,才过江来的。” 刘文英恭敬道:“请进来坐,我慢慢给您说。” 洪菊花:“不了,我还有急事,得赶紧去办。您快说明月的事吧!” 刘文英目光审视洪菊花,嘴说:“天大的事,也没有认女儿的事大吧?” 洪菊花担心英姐是留客感谢,不禁有些踌躇:“这……” 刘文英热忱而果断地手势:“进来呀!” 洪菊花:“恭敬不如从命。”只好跨步进门。 刘文英关门,落了铁锁。转身对站在桌旁的小姑娘,说:“六儿,快去烧水,宰鸡!煮干饭……然后你去河边,请刚才那位嬢嬢来,听我讲重要事。” 洪菊花阻止:“亲家母!烧水,宰鸡!煮干饭都不要……” 刘文英打断洪菊花的话,质问:“你称呼我什么?” 洪菊花不禁尴尬地一笑,不自然地说:“称呼不对吧?” 刘文英正色道:“洪兴华!你在我面前,耍弄什么鬼把戏?” 洪菊花:“多年没有人叫‘洪兴华’了。” 刘文英:“是啊!您小时奶名叫菊咡。学武功时,武功师傅给我说:菊颇有抗旱耐涝不畏霜寒精神、有美化环境、药用医人的美德。就以菊为代表,起名‘菊派’。并以您洪兴华为主持……” 洪菊花:“我为尊敬师傅,就一直用艺名‘洪菊花’。不料英姐还是旧称呼。” 刘文英接着说:“你才三十四岁,竟然化妆成五、六十岁老妪,惟妙惟肖。在我面前大言不惭:要我的坚贞当干女儿。你,你究竟要干什么!干什么!” 洪菊花被英姐突入奇来质问,惊得一时不知所措。应声:“不为什么……” 刘文英:“昨天交谈时,我(因沉湎于悲痛)没有多注意你的言行容貌。当我熬上药,细看了你留下的信、地契、现金和存折,不禁惊讶!你说你是穷女人,竟然送相当于三万块银元的‘小礼’。这样财大气粗的人,在巧城镇、华堂镇屈指可数。” 洪菊花心声:“聪明的英姐真会分析!” 刘文英:“何况,这地契上写着四十亩地的位置和边界;连着我租佃来的土地。那四十亩地,本是尽长‘刺树树’的石谷子荒坡。我小时候打猪草,找鸡棕,搜寻灵芝、蘑菇、香菌,走遍了脚印。当时你经常同我去,帮我找寻采撷……” 洪菊花心声:“您都记得。我老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刘文英:“上前年,洪菊花向镇政府买了,请工人把荒坡整理成了良田。怎么会是你这老夫人的呢?我就想起老夫人那眼睛,不老!那手印,是菊咡右手小指按的!你浑身的特点我都非常清楚!老夫人就是洪菊花!你这个小调皮蛋!看你下次,变什么样花样来见我!不料你今天,还是这样装神弄鬼……” 洪菊花被英姐喝问得发窘。由不得垂首躬身解释:“我深知英姐的个性。如果我以本来目,向您求取黎明月,怕您心中不愿;表面又不得不答应,造成别扭,反而影响我们姐妹的深情……再则,当年我因兄长催促骑马,同已经动步的马帮一起走。你当时在大官山刻碑,我来不及去向告别,就仓促地离开了家乡。我知道您怄气,怕您根本不接待我……” 刘文英:“呸!这都能自圆其说吗!你这个怪物,在十水沱救了我们,你却钻进水里。大家以为你遭难了,都跪在江边,祭悼你,哭泣了一下午。本来,大伙要在十水沱举行‘九九八十一天大道场’,追悼你的亡灵……” 洪菊花:“我根本无心救谁,那是他们命不该绝,苍天派谁捞起的……” 刘文英:“苍天哪有好心!要不是李秘书说你救了一个女婴;还有几个青年说你:在石缝沱,打了绑匪人贩子,救了他们六、七十人;我们准在江边,大办道场祭奠你,一个个跪着痛哭你。你却活着,你不是拿我们当猴耍吗?” 洪菊花痛楚道:“我……提起那次,我心如刀割。当时我找我的女儿,像抹桌子一样,把江底搜查了一遍。一直痛苦至今。加上我的大女也夭折……”说着就悲从中来,伤心:“我哪还有心思耍什么猴……” 刘文英:“不是说你存心耍猴,而是说你在故弄玄虚。你看这次,拿来的药,的确有特效,把病‘一爪拈了’,又救我们这么多人,华堂人都要感谢你。可是你,鬼变成这一副老迈龙钟的样子;使大伙不知你其人,费尽心机找不到你,就以为你是救苦救难的神仙了……” 洪菊花:“啊!我根本真没有想到这一层!更没想要当什么鬼的神仙……” 刘文英:“听我说!就算我把坚贞给了你,你这个样子,总归要原形毕露。坚贞要是知道了,你化装骗人,怎么会对你产生好感!” 洪菊花:“这,我是她干妈,要极为爱护、关心她。我化妆是为了……” 刘文英严肃:“你这种怪诞不经的德性,不能当她的干妈!” 洪菊花化妆成苍老的褐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失落魂魄地抽了一口冷气,伤心说:“你有九个女儿,就不舍得给我一个吗……” 刘文英:“做梦!我是女儿越多越可爱!怎么舍得给你!” 洪菊花:“你要明月,学到我的一切,就这样条件,学不到的!” 刘文英:“学不到也要学!我那女儿是吉人天佑,自会得到皈依正果,超过你这‘三绝女’!”
洪菊花惊讶:“你过去没有宿命思想,怎么现在说这样的迷信话?” 刘文英:“我是在说实在的今后!我已经给她选好了:铁匠康文松的儿子:康建华,当终身伴侣。” 洪菊花:“啊?” 刘文英:“不像你好高骛远,选巨富之子娄宏发。结果落得一个‘母鸡抱鸭儿,空欢喜’。竹篮装油漏且脏,思想空虚泪汪汪……” 洪菊花:“我才不耐烦泪汪汪!其余就不要再说了!我两在一起,就要吵架。所以我,不能以真面目来见你。虽然你生了一群宝贝,得意洋洋自豪不已;但是,关键要看你培养教育的效果如何?你九个女儿,只选了明月一个去读书。还是你夫妻,黎明雨姐妹,黎挑水,她姑妈黎树美……据我昨晚了解,康文松也在支持。你竭尽这么多微薄的经济力量,才勉强供明月一个人读书——读不缴学费、书费、杂费的小学。而你自己,你一家,连口也糊不住。还能把她深造成人才吗?做梦!这才是做梦!” 刘文英:“噫!小菊咡!你的报复心好强!马上就还我一个做梦!” 洪菊花:“这不是什么报复心强的问题!我是指出你的思想方法:不对!” 刘文英:“就算思想不对,但我技术对;母亲总是为儿女好,怎么不对!” 洪菊花心声:“我在处于困境时,往往不计成败奋起反击。”恼怒地命令式说:“你不要开腔!听我指出你的弊端——你是自宋朝以来遵守三纲五常、贤妻良母的典范。不过这个‘良’字,应该打引号。你思想僵硬,习惯贫穷。养育的孩子也跟你一样,只是艰难地维持苦日子而已……” 刘文英:“啊!” 洪菊花严厉说:“你,也许有发家致富的幻想;但是缺少开化脑筋、勇气和敢冒风险的胆略。所以你孤傲清高、沉迷小家庭的德性,我一点也不欣赏。如果炎黄子孙都像你这样抱残守缺,安于现状;有一点小名气就心安理得!胸无大志,不奋发图强,就永远也不能繁荣昌盛。所以你的‘穷得志气,饿得新鲜’的所谓骨气,是一种无能的自我安慰!是毫无自知之明的腐朽臭气,是白痴一样的自守囚笼观!我在昨天那封信中,建议你致富之道:诚实合法地赚钱……” 刘文英:“啊!” 洪菊花:“你不但不理解我,反而要把明月撤回;要把一块美玉,埋没在你‘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地下。寄托于什么‘吉人天保佑’的‘唯神论’痴想。你要好心办坏事地葬送这么好一个女儿!你的良心何在?母性何在?本领何在?结果何在?你这样捏着雏鹰不放,你究竟要干什么!干什么!” 刘文英:“我……”被说得似乎一无是处,不禁心绪一落千丈。 洪菊花不松懈地说:“如果我这‘一席’铮言,你还没有听在心里,你就是一个僵硬的石头!一坛死水!一瓢‘糊不上墙’的烂泥!你就是一个危害女儿们不能成为强人、心无国家、心无大众的狭隘母亲!” 刘文英心中顿时激起惊雷似的震荡,“我……我……”叹气:“这个世道……我没有武功,也没有你那样高的学识和大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