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做个本钱雄厚的男人
“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林卓涕泪横飞的念念有词,说好了的“自古以来”呢?说好了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呢? “卓哥儿……羊癫疯了?”这是耿大力一点儿也不小声的悄悄话。 “会不会是跟老常两口子打嘴仗太费脑筋,精神力大损,受了内伤?我就觉得他说的不像是人话嘛。”耿二力是个很爱钻研的小伙儿,想象力也很是丰富。 “哥哥,你在念咒语么?是不是你说的蚯蚓就会从天上掉下来。”乖乖巧巧的萱萱宝贝儿因为哥哥的神奇表现,开始对封建迷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咬着手指头努力睁大亮晶晶的大眼睛,一会儿往上面看,一会儿往地上看,嘴唇儿微微张开,很是期盼的模样,旁边的耿小妹不愧是中国好闺蜜的资深一员,动作与萱萱异常的整齐划一。 还是耿二叔比较理智,一巴掌呼在耿大力兄弟后脑勺上,“穷咋呼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卓哥儿好端端的,害的什么病,那个啥,蚯蚓,能治病,不得念念经,道士神汉什么的,不都是这个模样,多跟着卓哥儿学着点儿,莫要胡咧咧。”耿二叔用朴素的人生智慧镇压了两个熊儿子,格外的神气活现,只是话里自然而然的笃定,让中箭太多元气大伤的林卓无比汗颜。 娘亲和爹爹倒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眼里带着关切看着儿子,尤其是娘亲,手里的银两跃跃欲试,很是有底气,估摸着在盘算,就算是儿子作法失败,也还可以去看大夫么,手里的银钱就是为了干这个的。 被一屋子的人认为要么是发病了,要么在作法,林卓感到压力山大。 “额……咳咳……我没有作法,这是圣人文章……”林卓弱弱的解释。 “……”屋子里大眼瞪小眼,一头雾水。 “不成也没什么,我儿莫要忧心,明日咱们就去县城看大夫,把身子将养好,顺路去你那县学拜拜老夫子,禄米什么的咱们倒是不敢奢求,就是莫要给我儿的功名留下什么拖累才好。”娘亲看上去是误会林卓已然作法失败了,赶紧上前来抚慰一番,顺便转了话题,眼神也幽幽的瞟了最擅长口不择言的耿大力兄弟一眼,让两条彪形大汉虎躯为之一振,可爱的娘亲始终不舍得让刚刚载誉归来的儿子太过尴尬,在他眼里,儿子虽然变得老成了一些,但是读书人嘛,心气儿都高的很,最是受不得冷言冷语。 又羞耻的觉得自己像块宝的林卓大公子感动与无言齐飞,张口结舌片刻,良久才拉着娘亲的手儿,央求要把蚯蚓画给他们看看,证明自己绝对没有发病,也没有作什么妖法,将信将疑的娘亲才从身上取出钥匙,打开了里间儿的一个小柜子,又在柜子里打开一个方盒,里面整整齐齐摞着几叠麻纸,一块灰旧的砚台,还有一支小型的毛笔,不知道什么毛发的笔尖上还略微有一些板结,一小块儿墨石也是矮矮的立在边上,可怜兮兮的。 虽然东西都不名贵,也算不上有什么品相,但是看着娘亲的层层防护,想来是她珍而重之保管的,以往每次看到这些物件儿的损耗,她都有些心惊rou跳,把个衣角捏了又捏,只是当他的儿子因病许久不曾找她求取了的时候,她却又有些怅然若失。 林卓注视着这些东西,莫名一笑,家贫至此,他也没有做沙画、写水字什么的,嗯,穷人家的故事并不都是那么狗血的。 提起毛笔,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他仿佛回到了大学的书法绘画室里,回到了外祖父门类繁杂的藏书室里,回到了老学究有些凹凸不平的书桌上,但是他运起笔来,勾三花四的东西,却是让他心中自嘲,飞叉叉穿越六百年,再度拿起笔来居然是画一只蚯蚓,嗯,有些恶趣味真心难以言说。 必须要强调的是,国画,不比油画,也不是素描,更不是蜡笔画,讲究的是意境和神韵,讲究的是神似和意态,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但是国画追求的就是画骨,说这么多主要是说明,要是围观群众看了林卓的作品猜不出来,那是绝对正常的,与林卓的书法绘画手艺绝对没有任何关联。 “咳咳……卓哥儿,这像是一条,额,蛆虫?”耿大力继续发表着不受欢迎的恶心言论。 “咦……”萱萱和耿小妹不出意外的开始捏着鼻子退出去很远,就算画的是蛆虫也没必要那么大反应吧,真是的,画里又不会透出味道来。 “娘亲倒是觉得像是桑蚕呢,多可爱啊,圆滚滚的,就是显得长了点儿……”娘亲始终最温柔,最正面了,但是这并不能减少林卓的悲愤。 “是个线头吧?还弯弯曲曲的呢。”cao持家务兰心蕙质的耿小妹专业很对口。 “这不是地龙么?”林老爹弱弱的发出自己的声音。 “怎么会是地龙,这好像是条小蛇,蚯蚓会不会是蛇的一种?”耿二叔照例很笃定,碾压所有人丝毫没有压力。 林卓提起笔,用千锤百炼的柳体字含泪写下大大的“蚯蚓”两个字,为自己的作品做无言的正名,字尚未写完,猛然把笔一甩,头也一甩,咳咳几声,就用眼神把林老爹罩定当场。 “地龙,对的,就是地龙,我真笨啊,学名、俗名、法名什么的都可以改变,但是一脉相承的中医名称却是保存最完好的,蚯蚓的中医药名称不就是——地龙嘛,老爹,你真是太聪明了。”林卓兴奋的上蹿下跳,不忘把笔捡起来,写完蚯蚓两个字,还煞有介事的补充了“可入药,名地龙”几个金光闪闪的小字,完成了让他留名青史的程序。 “卓哥儿,这是你要的地龙……”“这里也是……”“我家男人刚抓的,新鲜着呢,卓哥儿慢用……” 小山村里保守秘密是很难的,慢慢的大家都知道狗头金林卓在找地龙,要用来治病,淳朴的山里人不仅仅乐于助人,顺带看点儿乐子也很有滋味儿不是,所以大家都拒绝了耿大力兄弟的帮忙,非要把地龙交到跟个佛爷一样盘膝坐在地上,面前还摆着一个簸箕的林卓手里,瞻仰一下林卓无力吐槽的傻样儿才心满意足而去。 蚯蚓很快堆积如山,像极了前世大城市里职业丐帮成员的造型总算是结束了,林卓吆喝着耿大力兄弟一起把蚯蚓穿在一个竹篾上,在几根默默燃烧自己没有火焰的粗木棒上做残忍的烘烤。 这些都是条件所限的不得已而为之,但是落在小山村家家户户眼里,是那么像是一个神圣的宗教仪式,甚至有几个妇女打定了主意,只要林卓真的治好了自己的病,马上就带齐全家老少去拜师入教。
中国的宗教传播为啥总是跟治病关联在一起?一些莫名其妙五花八门的教派为啥能在农村蔓延的很迅速?看看林卓就知道了,反正都是同一个道理。 林卓的干蚯蚓制作好了,他把他们磨制成粉冲泡饮用,不过几天功夫,林卓又可以在夕阳下奔跑寻找自己逝去的青春了,当然,必须得穿着古装。 病好以后的林卓,并没有成为一个伟大的宗教流派的开山祖师,因为他随后的行动,就被广大中年妇女们一致认为是“走火入魔”了。 “林家的卓哥儿还在绕着田坎跑呢,都跑了好几圈儿了……”甲妇女像个情报员一样议论得津津有味。 “快看快看,卓哥儿在地上打滚儿呢,还带着耿家两个夯货……脸都涨红了,是不是发了癔症啊……”乙妇女漫天遍野奔跑着传递这个最新消息,看背影,她逝去的青春肯定很是丰满。 “额……卓哥儿跟他娘一起打草砍柴呢……”丙妇女可能已经没有什么素材了。 “耿家的小妹又给卓哥儿送水了,她两个哥哥都渴得快伸舌头了,愣没看着,女生外向啊。来,喝口水。”这个是丁汉子,他正在把水递给另一个汉子,无比婉约妩媚的情状,很能让人感叹一番大千世界,造化之神奇。 比较懂行的耿二叔倒是看出林卓是要锻炼身体,顿时满心欢喜,还兴冲冲的表示可以指导一下林卓,但是随后就败退了,还被林卓的娘亲絮叨了好半天,林卓目前的身体还是太弱了,完全不能上强度,他目前的锻炼方式已经是极限了。 这一天傍晚,林卓完成例行的训练之后,跟大力兄弟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飞跑而来一只美丽的小鹿,飞扬的裙角闪耀着活力的柔光,看到他们三个,耿小妹水晶一样的眼睛立刻就笑眯了起来,倒又像只小狐狸了,带着汗珠儿的脸颊上灿烂的笑容比诱人的夕阳更让人目眩。 “卓哥儿,婶子叫你回家了,让你不要太累呢……”耿小妹轻轻走到林卓身前,细声细气的说着,还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方布帕,昂着脑袋瓜看着林卓,几天的功夫,林卓又长高了。 林卓微微一笑,红润起来的俊脸更加富有立体感,剑眉朗目,唇红齿白,当得是玉树临风了,只是肤色略深,离传说中的玉面郎君、白面书生啥的,略有距离。 此刻这株玉树正很不要脸的调戏人,带着汗渍和热气的脸颊直接送到耿小妹身前,扑面而来的男子汉味道把耿小妹熏得想要后退逃之夭夭,但是又坚强的咬着小白牙稳住了阵脚,抖抖索索的伸出手,竟似真的要帮他擦汗。 “快看呀,快看呀,耿家的小妹正在给卓哥儿擦汗哩……”这个应该是戊妇女了吧,公鸭嗓声如洪钟,盘旋而上,笼罩四野,把一只小鹿吓得好一阵手舞足蹈,扑棱棱跑掉了。 留下蛋疼的林卓,还有挤眉弄眼的耿大力兄弟,三个人身上蒸腾着汗气,在夕阳照射下,捏着鼻子的话,还真有一些开派宗师和首席弟子的架势。